五代军阀安重荣曾经说过一句大实话:“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这句话是所有军阀的心声。谁的军队最强,谁就是皇帝,和儒家那套天命所归的把戏没有半毛钱关系。
刘知远打压各地军阀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让这些有实权的节度使换个地方。离开了根据地的节度使就好似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刘知远生前各地军阀不敢妄动,刘知远死后刘承祐继位,刘承祐比老子相差甚远,继位不久,李守贞、王景崇双双叛变。那时的赵思绾只是一个实力一般的军阀,本来跟叛乱没什么关系,但他担心后汉军队平定西北地区的叛乱后,自己这些小军阀也会被牵连其中,赵思绾于是随之叛乱。
郭威围攻李守贞时,赵思绾为郭从义、王峻所围,苦守经年,曾遣子赵怀乂诣蜀乞援。蜀兵不能到河中,又怎能入援长安?援绝犹可,最苦粮空。
赵思绾有一个非常恐怖的嗜好,就是喜欢生吃活人的肝胆。尝亲自持刀,挖出活人的肝,当着被挖者的面,把肝切成细丝,等到吃完,人还没死!赵思绾边吃边语道:“食胆至千,则勇无敌矣!”他感觉吃了别人的胆,可以壮自己的胆,现在人常说吃啥补啥,可能就来源于赵思绾的“吃胆补胆”思维。
至城中食尽,即掠妇女幼稚充作军粮。糜肉饲兵,自己吞食肝胆,权代饭餐。可怜城中冤气冲天,镇日里笼着黑雾。郭从义乃使人诱降。
赵思绾年轻的时候,想做左骁卫大将军李肃的仆人,但是李肃拒绝了他。李肃妻系梁、晋两朝元老张全义的女儿,具有远识,特问李肃何故不纳?李肃对老婆说:“这个人目露凶光,说话也不靠谱,将来肯定会做叛徒。”张氏就说:“你今天拒绝了他,说不定日后就是仇人了。一旦逞志必遭报复,我家恐无遗类。不若厚赠金帛遣令图生!”李肃于是召入赵思绾,拿了很多钱财给他,赵思绾拜谢而去。
后来赵思绾盘踞长安造反,李肃就住在长安城中。毕竟有过钱财之恩,所以赵思绾对李肃夫妻很是尊重,屡次去拜见,礼数一如往日。李肃惊起避席,禁不住赵思绾勇力,将李肃捺入座中受拜,且呼李肃为恩公。李肃勉强敷衍,心中委实难过。及赵思绾退出,急语夫人道:“我说此人必叛,今日果然闯乱,复来见我,奈何?”
张氏道:“何不劝他归国!”
李肃道:“他已势成骑虎,怎肯遽下!我若劝他,反惹他疑心,自招屠戮了。”
张氏道:“长安虽固,料他必不能久据。他若舍此而去,不必说了,否则官军来攻,总有危急之日,那时进言自无他患。”
李肃一听暂且纾忧。
赵思绾屡遣人送奉珍馐,加以裘帛,李肃不好峻拒,又不便接受,百端为难。自思将来凶多吉少,不如图个自尽免致株连,因觅得毒药,即欲服下,张氏觉察后将药夺去,才得免死。及长安围急,张氏复语李肃道:“今日正可入府劝降。幸勿再延!”
李肃往见赵思绾,赵思绾倒履相迎,推李肃上坐,开口问道:“恩公前来,想是怜念思绾设法解围,愿乞明教!”
李肃答道:“公本与国家无嫌,不过因惧罪起见据城固守,今国家三道用兵均未成功,公若乘此变计幡然归顺,朝廷必然喜悦保公富贵。公试自思,坐而待毙,何若出而全身呢!”
赵思绾道:“若朝廷不容我归顺,岂不是弄巧成拙!”
李肃道:“这可无虑,包管在我手中。我虽致仕,朝廷未尝不知。若由公表明诚意,再附我一疏,为公洗释前愆,无有不允!”
赵思绾犹豫不决,判官程让能受郭从义密书,有意出降,乘李肃进言时也即入劝,熟陈祸福。赵思绾即令程让能起草撰成二表,一表由李肃出名,一表赵思绾出名,命教练使刘珪前往郭从义营中乞降,并派牙将刘筠奉表于朝廷。待过旬余,刘筠返报,说朝廷已允赦宥,且调任他镇,赵思绾大喜。未几即有诏敕颁到行营,授赵思绾检校太保,调任华州留后。赵思绾释甲出城拜受朝命。郭从义一声暗号,麾动军士将他拿下。并入署搜捕家属,一并牵至市曹枭首示众。且籍没赵思绾家赀,得二十余万贯,一半入库,一半赈饥。郭从义请李肃主持赈务,李肃自然出办。两日即尽。归家与张夫人说明。一对老夫妻才得高枕无忧。
却说王景崇据住凤翔,杀死侯益家属七十余人,侯益子侯仁矩曾为天平行事司马,在外得免。仁矩子延广尚在襁褓。乳母刘氏易以己子,抱延广潜逃,乞食至大梁。侯益大恸,哀请朝廷诛叛复仇。汉主传诏赵晖攻打凤翔。
赵晖屡次挑战,王景崇拒不出战,赵晖情急之下想出一条妙计:命士兵改穿蜀军服装,并缝制几十面蜀军大旗,然后向凤翔方向呼喊摇旗。凤翔守卒望见蜀军旗帜,以为援兵已到,即刻报知王景崇。
王景崇一听信以为真,即率兵数千往迎。王景崇命人向“蜀军”喊话:“都督何在?凤翔节度使王景崇来迎。”
赵晖正卧在一块大青石上睡觉,听到喊话知道王景崇中计,即刻点兵向前杀去。王景崇不知怎么回事,被“蜀军”打得全军覆没。王景崇一人逃回凤翔,再也不敢出战。
却说蜀主孟昶果然遣山南西道节度使安思谦率兵救凤翔,先锋官申贵先到。王景崇吸取前番教训,这次坚决闭门不迎。
申贵在城下喊道:“我乃蜀主驾下先锋官申贵,王将军为何不开城门?”
王景崇道:“如今真伪难辨,请将军出兵先胜汉军一阵,我即开城迎接将军。”
申贵气得火冒三丈,只得率兵向汉军讨战。赵晖见蜀军果真到来,只派老弱伤卒出战。两下交兵,蜀军大胜。申贵率兵乘胜追击,缴获了辎重木车数百辆,大胜而回。
申贵来至凤翔城下,向王景崇炫耀所获辎重,王景崇这才相信,大开城门迎接蜀军,哪知吊桥刚放下便又收回。申贵问道:“我已大胜为何不让进入。”
王景崇向远方指道:“将军既已杀退汉兵,为何又引汉军杀回?”
申贵转头看去,只见尘烟滚滚袭来,赵晖率领一路精骑冲杀而来。
蜀军将士见汉军杀来,而王景崇又不开城门;且数百辆辎重木车横七竖八积在城下,早已阵脚大乱。
顷刻间汉军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杀得蜀军人仰马翻。蜀将申贵被赵晖劈于马下。汉军夺回辎重大胜而归。
先锋被斩,兵马死尽,蜀军大都督安思谦怒不可遏,大骂王景崇无能鼠辈。一气之下安思谦驻军兴元按兵不动。
王景崇见蜀军不再来援,又发书求蜀主发兵。蜀主再三催促安思谦出兵;但安思谦也是满腹委屈,遂回书陈明利害。信曰:
“凤翔节度使王景崇乃无能之辈,多疑少谋,好猜厌战,先锋官申贵受其拖累命丧沙场。汉军来势凶猛,臣恐相持日久粮草不济,望我主再拨军粮五十万石以资军用。”
孟昶见信叹道:“大军未至凤翔,却先向朝廷讨要军粮,只恐安思谦无心进兵。”蜀主本无心再战,王景崇却求救不止,蜀主只得拨付二十万石军粮,再度催促安思谦出兵。
安思谦得了军粮勉强发兵,赵晖退兵固守宝鸡城。这宝鸡城城墙坚固粮草充足,待安思谦率大军杀来,赵晖亲自登城御敌。安思谦久攻宝鸡不下。
这夜安思谦攻城失利,折去许多兵马,一个人正在闷头喝酒,忽然有人来报敌人闯营。安思谦立即披挂上马,只见一将已杀至中军,安思谦拦住去路问道:“尔乃何人,胆敢闯营?”
“郭从义是也!”郭从义道。
“好贼子,拿命来!”安思谦催马来战郭从义,郭从义挥舞一对八棱青铜锤,二人战至一处。未过两个回合,郭从义自知不能恋战,虚晃一锤策马就走。安思谦转过马头才见郭从义已逃,自己懒得去追,只令几十个骑兵追杀。
郭从义冲出前营来到宝鸡城下,对城上守卒呼道:“快开城门,我乃郭从义将军。”城上一个校尉认得郭从义模样,便令放下吊桥让其入城。此时几十个蜀军骑兵追来,城上弓手立刻射出百十支雕翎箭,蜀兵不敢近前。
赵晖见郭从义闯营而来,惊讶问道:“郭将军出兵永兴,为何突然来到宝鸡?”
郭从义道:“赵思绾被我诱出长安城诛杀。此番前来正是为解宝鸡之围。别人闯营我恐有失,便亲往城中相约。”赵晖大喜,随即二人定下里应外合之策。
郭从义在宝鸡城中饱吃一顿,次日黎明又跨马掌锤离开宝鸡,二闯连营返回军中。
安思谦两番被人闯营,以为今日不会再有闯营者。到了傍晚时分,士卒来报宝鸡城门大开,赵晖正在向外调兵。安思谦大喜道:“汉军自来送死,此乃天赐良机。”于是点齐三军去战赵晖。
安思谦刚到前营,赵晖便率兵杀来,两军混战城下。忽然蜀军后营火起,郭从义率一万兵马火烧蜀军粮草,继而杀向前营,蜀兵军心大乱。赵晖、郭从义前后夹击大胜蜀军。安思谦见大势已去,只得率领几十个骑兵逃回蜀国。
王景崇困守危城食尽势孤。幕客周璨入语道:“公前与河中、长安互为表里,所以坚守至今。今二镇皆平,公将何恃?蜀儿万不可靠,不如降顺汉室尚足全生。”
王景崇道:“我一时失策累及君等,虽悔难追!君劝我出降,计也甚是;但出降未必不死,君不闻赵思绾之死么?”
周璨无言以对,只好退出署外。
越数日外攻益急。王景崇登陴四望,见赵晖亲冒矢石跨马而来,所有将士无不效命,城北一隅攻扑更是利害,不由得俯首长吁。猛然间得了一计,立即下城召语亲将公孙辇、张思练道:“我看赵晖精兵多在城北,来日五鼓你二人可毁城东门诈意示降。我与周璨带领牙兵突出北门,攻击赵晖军幸而得胜,或守或去再作良图。万一失败也不过一死,较诸束手待毙更胜一筹。”
两将唯唯听命,王景崇又与周璨约定,诘旦始发,是时准备停当,专待天明。
既而城楼谯鼓已打五更,公孙辇、张思练两人行至东门,即令随兵纵起火来,周璨也到了府署,恭候王景崇出门。不意府署中忽然火起,周璨急召牙兵救火,待至扑灭,署内已毁去一半,四面壁立,王景崇居室一些儿没有遗留,王景崇全家都随祝融同往南方去了。
公孙辇、张思练突见府舍成墟大惊失色。只好弄假成真毁门出降。周璨早有降意,当然随降。赵晖引兵入城,检出王景崇烬骨折作数段。当即晓谕大众禁止侵掠。立遣部吏报捷。汉廷更有一番赏赐无容细表,于是三叛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