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夜色下,耿南仲从韩府后门悄然离开,而在耿南仲离开不久,一名歌姬也离开了韩府。
……
夜半三更时候,祝彪在太师桥的府邸中,第一次见到了眼前这个被称作水浒第一绝色的女子。
从接到自家樊楼姐妹从韩府带回来的消息,李师师便立刻赶往了映水阁,又与燕青一道赶来了此间,此时李师师一身白衣狐裘,倾城容颜上挂着点点汗珠,吐气如兰,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现在燕青身旁。
祝彪此时没有欣赏李师师的心情,听完李师师的口述后,眉头紧蹙,半晌后抬起头来,朝着案前的乐和开口道:
“乐和兄弟,稍后你立刻派张三和李四出城,一个负责通知玉津园的陷阵营,命縻胜、樊瑞统带好城外的兵马,时刻做好准备,另一个负责联系韩世忠的水师,现在东宫与汴梁城内的其他魑魅魍魉,明显不会让我们安生的离开汴梁城;这两支兵马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一旦事发突然,必须抓紧有所反应。”
“诺!”当即乐和神情一正,郑重的应道。
而萧嘉穗与燕青等人的神情也随之肃然起来,而一直没有开口的萧嘉穗此时沉吟说道:“公子,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军师但说无妨。”祝彪微微一笑。
萧嘉穗斟酌说道:“公子,人生在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汴梁城的情况,毕竟与咱们过往战场争锋有所不同······”
祝彪眉毛一挑,没有着急说话,而燕青、乐和也若有所思的看过来。
萧嘉穗紧接着说道:“以某看来,现在公子对于周围那些前来投靠的朝中大臣有多少可以值得信任,恐怕心中也没有定数,如此一来到时候一旦事发,谁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又有谁会临阵倒戈,都是一个未知数。”
祝彪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敲打着桌子,他不得不承认萧嘉穗说的有道理,朝堂之中的这些墙头草随风就倒,一旦自己和赵佶、东宫的较量中出现什么差池或者呈现出来颓势,恐怕蔡京也难为自己张目,只会面临比想象之中还要艰难的困境。
一旁的燕青轻声说道:“公子,萧军师所言有道理,到时候我们很有可能被排挤,甚至如果东宫和韩存保达成一致的话,我们甚至很难突破城门,更不要说顺利突围了。”
祝彪微微颔首,到时候情况糟糕肯定更在预料之外,这也是为什么祝彪此番上来汴梁不似前番那般接见朝中大臣,真正值得信任的,实际上也就只有追随他前来汴梁的这几个人罢了。
而萧嘉穗见祝彪的态度有所松动,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因此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离开汴梁……”
祝彪怔了一下,顿时明白萧嘉穗的意思,现在东宫的这一张大网还没有织起来,如果此时就跳出去的话,东宫根本来不及抓住祝彪。
可是如果这样做,就意味着要逃掉与茂德帝姬的大婚了。
可以想象,大婚以及大婚之后东宫一旦完成准备,肯定会抓紧对祝彪下手,那时候再走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
而现在祝彪刚到汴梁,正是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祝彪想要走,恐怕是很多人都想不到的,而只有这种出乎意料才能够最大程度上取得成功。
祝彪想要的无非就是赵佶旨意上的支持,这样祝彪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加强对河北与山东掌控权,除此之外他还想要向朝廷展现自己的力量。
所以可以说祝彪想要的都已经拿到了,按理说这个时候离开却是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萧嘉穗等人静静看着祝彪,他们觉得自家公子这个时候并不会如此选择。
“走要在大婚之后。”
祝彪淡淡说道,笑了一声,环顾四周,低声说道:“军师说的并没有错,可是有些事情却是明知道危险却也必须要去做的,你们说某是任性也好,说某是随心所欲也罢,这一场大婚是某的约定,是某能够给她唯一的答复……”
萧嘉穗顿时怔在那里,刹那间他想到了前夜发生在这府邸西厢房的故事,顿时沉默不语。
如此说来着一切都是真的了。
而祝彪缓缓攥紧拳头,赵佶这个父亲可以辜负她,赵桓这个兄长也可以抛弃她,但是祝彪自己的内心跨不过这个坎。
理智上祝彪同意萧嘉穗的说法,但在情感上却接受不了,在前夜的一场雨水交融后,祝彪便把赵福金这个前世漂泊凄惨的可怜女子,当作了自己的女人。
或许这份感情来得不如扈青娥:程婉儿那般热烈,但是当这样一个女子愿意抛开一切嫁给自己的时候,在祝彪的内心里,这一场大婚是他必须要做的,哪怕是在新婚后的第二天溜走,祝彪也不想留给赵福金如此大的遗憾。
萧嘉穗有些无奈的微微颔首,此时他已经更加清楚地认识了眼前的自家公子
自家公子不能算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枭雄,甚至也不能算是勇于牺牲的英雄,他就是一个复杂的人,不甚完美,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有着自己的私心,只不过萧嘉穗此时反倒是觉得,越是这么一个不甚完美的人,越让自己觉得舒服。
生逢乱世,哪一个人都曾经有热血志在天下;哪一个少年郎不曾梦想醉卧竹林之间纵酒放歌,又或者鲜衣怒马驰骋江湖、感受那恩仇快意。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的斗志和热血似乎都在被消磨,到最后都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这或许就是自家公子能获得如此拥戴的原因所在,也是为什么其能够一次又一次的逢凶化吉,甚至硬生生的在这黑暗之中撕开一条裂缝的根本原因。
目送萧嘉穗等人离开,祝彪轻轻呼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时候留下来是有私心的,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停留到底是等来更好的机会,还是从此就和一切都擦肩而过,更或者甚至就连此身都无法逃脱。
可是当祝彪想到那个烛光中扑过来的身影时候,却知道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自己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重来一次,恐怕自己依旧不会退缩。
这天下纷争,本就不应该担在一个少女的身上!
跟随这燕青离去的李师师走到门外,忽的转过身来,朝着祝彪深深的一拜,开口道:
“过往妾身对于公子的一切了解,都出自小乙口中,而今日听了公子一番言语,妾身方才觉得公子比小乙所讲的更了不起;
公子所思所想所为,无半点对女子的轻贱,叫师师由衷敬佩;公子尽可放心,妾身在汴梁城中这些年,也认识些人,便是赴汤蹈火,妾身也会将公子平安送出汴梁!”
此言落罢,李师师随即转身离去,祝彪嘴角缓缓上扬,果然在某些事情上,只有女人才能与女人共情。
而自己终究没有办法变成一个什么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一切的感情都向政治和军事斗争让步的枭雄!
血一旦冷下来,未免太可怕了。
“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这一次任性。”祝彪喃喃说道。
手掌再一次攥紧成拳头,分外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