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过堂,烛火摇曳,酒气弥漫,人心翻覆起波澜。
耿南仲抬头看向韩存保,而韩存保也若有所思的看过来,这让耿南仲不由得微微一笑,沉声道:
“韩指挥,祝彪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今祝彪已经羽翼丰满,如今蔡京已经倒向了祝彪,蔡京乃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大宋,留给我们的时间可就越来越少了。”
韩存保一只手缓缓端起酒杯,另一支手轻轻敲着桌子,紧皱眉头,道:“那么到底是要动手,还是不动手,而且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耿南仲笑了一声,正色道:“祝彪在汴梁城停留的时间取决于之后与茂德帝姬的大婚,大婚之后其恐怕也就不会继续待在汴梁城了,因此我们要动手,就只能在这大婚期间。”
“动手?”韩存保重复着两个字,“怎么动手?你们的最终目标又是谁?”
这句话问出来,耿南仲脸色猛地一变,他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幸进的小人,这一次赵桓让他前来接触韩存保,一来是因为耿南仲本来就工于言辞,二来现在汴梁城局势复杂,东宫需要耿南仲这个大总管支棱起来,每一个尚且忠诚于东宫的人,都应该发挥出来最大的作用。
赵佶很清楚在赵佶与祝彪的双重压力下,东宫面临的是怎样的威胁。
但是会说话终究不代表能够应对任何大大小小的场面,比如现在耿南仲就有些迟疑,韩存保此时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就等于在问东宫,到底敌人是祝彪还是官家?
如果敌人是祝彪的话,那有极大的可能打破平衡,甚至于破坏赵佶的谋划;而目标如果是赵佶的话,那一旦失手可就是谋反的罪名,韩存保会不会主动参与到其中尚且不知道。
手已经紧紧攥在一起,耿南仲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是他能够一直博得赵桓信任与好感的绝招,不管什么样的情况,都能够保持最基本的镇定。
当即耿南仲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对于官家绝无二心,祝彪手握大军、纵横朝堂,未来肯定也是官家和太子殿下的威胁,东宫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铲除这个隐患。”
韩存保慎重的点了点头,而耿南仲则暗暗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毕竟刚才那一段话实际上只是耿南仲胡诌出来的,他并不知道赵桓是怎么想的,毕竟就算是太子也不想被在储君的位置上压制太长时间,随着赵佶在位时间增加,赵桓也未尝没有想要掌权的意思。
否则只要赵佶在一天、蔡京、童贯等老臣在一天,东宫这些臣子就没有出头之日,只是现在显然韩存保只是想要对付祝彪,如果东宫真的流露出来想要对官家不利的意思,韩存保肯定不会参与其中的。
看着额头上同样冒出汗珠的耿南仲,韩存保缓缓起身,他清楚,如果是换做祝彪坐在这里,肯定不会如此的紧张。
赵桓派这样一个人过来,让韩存保能够清楚的认识到现在东宫的人才到底多么缺乏;而反观祝彪那边,随随便便跟在其身后的一个人,都不是平庸之辈。
当日在宣德门城墙上,萧嘉穗虽然没与韩存保有所交流,但其单枪匹马跟着祝彪上宣德门,其中的气度,便是此时的耿南仲所不具备的。
说到底,历史上的耿南仲虽然得了赵桓的重用,但不过是赵佶匆匆禅位后,满朝堂赵桓没人可用罢了,才叫耿南仲这般人一两年间拜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升尚书左丞、门下侍郎。
而或许便正是因为此人,加速了北宋的灭亡!
“具体事宜还请韩指挥届时移步东宫,太子殿下会与韩指挥详谈。”耿南仲一拱手。
韩存保谨慎的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是准备送客,而他的目光飘忽不定,显然关注点已经不在耿南仲的身上。
太子赵桓,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某带来什么惊喜?
祝彪与茂德帝姬大婚之中想要动手脚,甚至彻底解决掉祝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一场大婚对于祝彪、对于官家有多么重要,恐怕你心里面也清楚,若是出现了什么差池,到时候祝彪没事,而大家却要少不了人头落地!
希望你能够给某一个,至少值得用我韩家百年清誉去冒险的选择。
韩存保的神情动作尽数落在耿南仲的眼中,耿南仲嘴角微微上翘,心中冷笑一声。
耿南仲的笑容有些狰狞,微微低头,快步走出书房。
而韩存保此时方才把目光转移到耿南仲的背影上,不得不说这个嫁祸给他的感觉并不怎么样,不过毕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韩存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希望到时候赵桓不会因为任用这样的人而后悔。
......
“为什么?!”
李纲双拳紧握,声音低沉而压抑,如果不是眼前这人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又是自己名义上的主子,李纲是真懒得废话。
在李纲的上首位置,年轻的东宫太子赵桓垂着眼睛坐在他的面前,端起来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水。
抬起头幽幽的看了李纲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李纲确实是个能臣,但却是太过刚直,远不如耿南仲容易掌控。
“何来的为什么?”赵桓慢悠悠的开口道。
“太子殿下明知道!”
李纲的声音骤然高昂,不过尽量克制着又压下来,“太子殿下明知道官家圣心难测,又有郓王虎视眈眈,却还要让耿詹事去做这火中取栗之事,这不是胡闹么?”
赵桓轻笑一声,抬头看向李纲,声音之中带着无奈甚至有些悲哀:“父皇如今春秋鼎盛,又有郓王在侧,我这个太子说到底不过是个花架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废了,即使能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却不知还要熬多少年;祝彪是个机会,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还不如尝试一下,至少成功之后,父皇会很满意,东宫的势力也能借机壮大!”
李纲怔了一下,缓缓的坐下,无力的将手放在桌子上,半晌后沉声道:“太子殿下,并非臣以下犯上,但耿詹事能力平平,这样让他贸然行动,对于东宫,不啻于往火坑中跳。”
“那又如何,总比直接被火烧死来的好吧。”
赵桓不慌不忙的重新拿了一个茶杯,倒满茶水,“就算是这是一杯毒药,我们也得喝下去了,否则先渴死的就是我们。”
见说此言,李纲怔了一下,再看眼前的赵桓时,眼神中却是多了一些神采。
无论东宫如今地位如何,至少眼前这位太子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算是庸碌之辈了。
李纲心里清楚,对于东宫来说,如此做法不亚于饮鸩止渴,但对于祝彪来说,茂德帝姬也好,蔡京又罢,又何尝不是两杯毒药,可是祝彪依旧毫不犹豫地喝下去了。
只要能在汴梁得到他想要的,能够平安离开汴梁,那么之后毒药自然也就成了解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