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时节,汴梁城的午后,哪怕是日头高悬,也依旧是寒风阵阵。
帘卷西风,童贯静静的坐在池塘边的水榭上,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钓鱼竿。池塘之中的水不算浑浊,但是也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游鱼。
不过童贯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钓鱼竿上,他脚底下的钓鱼竿已经晃动了好几次,然而童贯却并没有着急去抬起来,等着他慢慢悠悠的伸手去抓钓鱼竿的时候,钓鱼竿已经不晃动了,显然那咬上了鱼钩的鱼已经挣脱。
童贯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依旧优哉游哉的将钓鱼竿抬起来,重新挂上耳食丢入水中。
“童枢密这是在钓鱼还是在喂鱼?”脚步声伴着调侃声音响起,高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童贯的身后,应该在这里也看了一段时间,否则也不会知道童贯如此悠闲。
童贯头也不抬,听声音也知道是谁来了:“高太尉也是好兴致,今日竟舍得到老夫这花园中来。”
对于童贯这样有些无礼的行为,高俅并没有感到诧异,一脸玩味的打量着童贯手中的鱼竿,继续道:“这池塘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人清理过了,池子中的鱼怕是不少,只是童枢密这样恐怕一条鱼也钓不上来啊。”
“我钓鱼,不过是享受一个过程的乐趣罢了。”童贯笑着说道,“这鱼钓上来了怕也是要放生掉,还不如直接让它自己挣脱;能够从这鱼钩上逃掉的,说明也是一条顽强的生命。”
高俅微微错愕,不等其开口,童贯的手指向平静的水面,接着道:“这池塘看上去平静无浪,但是谁能知道这底下又有多少暗流汹涌,能够在这池塘之中称雄称霸的,肯定也不会孱弱无能,大鱼吃小鱼,小鱼无路走,多么残酷而真实;但鱼就是鱼,哪怕闹腾的在厉害,也改变不了其困在池塘里的事实。”
见说此言,高俅却是一笑置之,这段时间其子高坎与燕青也是“相交莫逆”,燕青向高坎有意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叫高俅心中狂跳。
硝烟如麻,乱世之中正是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时候,一旦有什么良好的契机,自然就会有已经崭露头角的英雄人物一步走上风口浪尖,引领整个天下的滚滚潮流。
而现在大宋人才青黄不接,国内造反如火如荼,或许普通的百姓并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略有见识的都能看出来,这天是要变了,而且这一次的潮流将不会再是由大宋来主导。
新一代正在崛起,而现在最引人注目的,恐怕也就是那位如今身在淮西的年轻人了。
如果换做以前高俅知晓了燕青是祝彪的人,或许会立刻有所行动,但河东之战后,林冲与张贞娘破镜重圆,高俅心中的忌惮便弱了许多,当然也给了燕青接触的契机。
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是恐惧,就如蔡京当初一般,在祝彪与朝廷之间的问题上,高俅的态度也变得晦深莫测起来。
高俅意味深长的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递到童贯眼前,当童贯正想抓住的时候,他脚下的鱼竿再一次晃动起来。
这一次童贯甚至都没有低下身去抓起来钓鱼竿,因为纸上的文字已经让他没有心思再去管那些东西。
“如何能有假!”高俅见言拢了拢衣袍,沉声说道:
“这是宿太尉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奏章誊抄下来的,不光是高某,蔡相、王相还有几个重要的朝廷大臣那边都抄送了,也就童枢密近来如闲云野鹤一般不知晓,据说蔡相已经先行入宫面圣去了。”
童贯手中紧握信纸,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祝彪这厮还真的有胆量和朝廷提条件,并且还是这样的条件!真不知道这厮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说此言,高俅不由的苦笑一声:“祝彪不仅全歼契丹十万铁骑,又接连在河东、淮西平定叛乱,可以说在汴梁之外有心人眼中,声望犹甚于朝廷;而如今其扼守长江,在前往江南平叛前提出这条件,对于朝廷威胁已经无法形容,一旦其坐视方腊坐大,甚至于背反,恐怕是灭顶之灾!”
顿了一下,高俅叹了口气说道:“所以祝彪现在有和我朝廷判的资本和能力,至于胆量他似乎从来都不缺。”
童贯眉头紧蹙,高俅一个养在汴梁城的不通军事的太尉都能看出此间险恶,童贯这般坐镇西陲,统领西军多年枢密院使如何能看不出来。
而高俅说的只是字面上的东西,更深的东西根本就没有说出来,只因为最重要的是祝彪除此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若其余的任何一个条件都没有提出来,说明这是祝彪唯一的条件,也是他不容朝廷继续向前逼迫的底线。
这个底线很简单,但是让任何人想起来都觉得如鲠在喉,毕竟谁都不想让祝彪带着他的兵马前来汴梁。
要知道大宋虽号称禁军百万,但实际上可战之兵也不多,而且主要都集中在西北一线,汴梁城内的这些羽林军和禁军能够起到多少作用,大家心中都没有数,毕竟平时也就是一个花架子。
就算是训练得当,恐怕也不是祝彪手下那些百战精兵的对手,能够在河东覆灭压得大宋百年不得抬头的十万契丹铁骑,这些士卒的战斗力可想而知,而祝彪前来汴梁城,肯定也会携带最精锐的兵马,到时候能不能抵挡或者阻拦祝彪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还是两说。
因此之前赵佶千方百计的想要祝彪前来汴梁,自然也是忌惮祝彪手下的二十万大军。
祝彪现在答应了赵佶奢望着对方能够答应、却并没有想过真的有可能变成现实的条件,而祝彪也相对的开出了赵佶根本无法接受的条件。
看上去祝彪是退步了,但是谁能保证这个一向行事思路不同于别人的家伙,是不是有什么大胆的想法,正如刚才高俅所说,祝彪这厮就算是什么都缺,都不会缺胆子。
现在祝彪开出的这个典型的野蛮不讲理形式的条件,却让童贯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或许就是如此。
就在此时,剧烈晃动的钓鱼竿再一次平静下来,又有鱼儿吃了鱼饵挣脱掉鱼钩而去,
整个水榭出奇的宁静,童贯忽的抬起头,眼神看向一旁的高俅,声音低沉道:“高太尉拿着这般重要的情报,不似蔡相一般入宫面圣,却来寻老夫,不知有何见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