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清脆的鸣金声从城下响起,有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叛军军队,正缓缓退去。
李俊惊讶的回头看去,远处那一面象征刘敏的将旗,竟然也在缓缓后退,而周围所有的其余旗帜,也追随着刘敏的将旗向东方移动。
敌人,退兵了?!
“想来是卢员外和林教头的援军不远了,恐怕刘敏也支撑不住了。”张顺勉强想要露出来一丝喜悦的笑容,可是面对眼前这尸山血海,他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只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看到这么多曾经生龙活虎的袍泽弟兄,已经化为这尸山血海中的一部分,任谁都笑不出来。
而此时坐在台阶上的李俊一言不发,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开口说话,从来未有过的疲惫从四肢蔓延上来,李俊轻轻地叹息一声。
随着刘敏最终选择退兵,这一场大战的这个阶段总算是落下了帷幕,至于接下来,李俊虽然不敢猜测还会发生什么,但是他敢打保票,王庆蹦跶不了多久了。
奇袭夺城、孤军守城,这么多搏命的事自己都干了,但李俊却不敢有半分自傲,一万水军此战阵亡过半,李俊实在不敢想象自家公子知晓这个结果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而就在李俊与张顺的身后,一面赤色的旗帜虽然已经很残破,却依旧在充满血腥味的风中尽情招展舞动。
这块礁石,在无数的浪潮翻滚冲击下,依旧屹立不倒,并且将那惊涛骇浪化为无数飞沫,让其烟消云散。
而在旗帜的前方,曾经铺天盖地、气势如虹的伪楚军队,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向东而走。
......
板子矶头接翠岑,兴来倚棹漫登临。悬崖云树晴犹湿,近岸烟楼昼亦明。
山拥画图浮水面,天垂星斗入江心。势吞吴楚千年壮,稳镇中流亘古今。
“韩将军,再往前便是板子矶了!”阮小二快步走过来,朝着韩世忠拱手说道。
韩世忠下意识抬头看去,就在前方一处江心孤岛突兀江流,惊涛拍崖、水流湍急、险峻奇秀,如中流砥柱。
过了这板子矶,大江陡然向东转,其后便是灵山,而在灵山右侧,便是江南重镇繁昌县。
“方腊的水军营寨应该就是建在灵山东面。”阮小二伸手指着远处那一座已经可以看见的山,“现在想必危将军也已经抵达山下了吧。”
“危招德那边还不用咱们担心,他会掌握好方寸的,”韩世忠沉声说道,转而看向阮小二,“可曾发现敌人的踪迹?”
那位由李俊在寿春城招降的水军大将,却是不凡,单论水战而言,韩世忠甚至可以断定其可以排名独龙冈三甲之列。
当初李俊与张顺奇袭寿春城,亦不过是取巧罢了,真要在大江之上摆开阵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不过这危招德倒也不是背主忘恩之辈,虽被李俊招降,但也不愿意转头便向着旧主王庆拔刀,是以李俊在飞鹰传书请示过祝彪后,便将危招德派到了江州韩世忠的麾下。
阮氏三雄在韩世忠看来,水性、忠诚、武艺都是顶尖,但论及水战经验,比之李俊、危招德还是差得远。
是以当危招德到了江州后,韩世忠便十分直接的让其独领一军,而危招德也不负韩世忠所望,扼守繁昌至江州大江一线,近半月以来,从未出错。
阮小二自然不知晓韩世忠心中所想,此时听得言语,脸上也露出凝重神色,摇了摇头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咱们的探子既然可以肯定敌人的水师已经出动,那么肯定不会在繁昌城外散步,扼守板子矶后方,和敌人在灵山的营寨相呼应,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其身后的自家兄弟阮小五与阮小七闻言,也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前方的板子矶。
如果按照阮小二所说,绕过着板子矶,就该看到敌人了。
阮氏三雄可没有奢望方腊水师会无视他们这一支庞大船队的存在,他们的探子尚且可以深入太平州腹地,在这原本就是敌人的地盘上,对方的斥候显然应该更是得心应手。
因此韩世忠这一支船队可以说是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的一路从江州启程巡查大江南岸的。
既然没有办法隐藏身形,那就不如拉开阵势,如果那繁昌的什么浙江四龙敢露面,那不如就堂堂正正的较量一下。
只是现在看来方腊水师并没有依托地势、直接进攻敌人的意思,而是摆明了架势要暂时据险而守。
实际上这也怪不得方腊水师胆小,相比于楼船开道的敌军水师,方腊水师此时初建不久,浙江四龙麾下充其量也就是有十几条蒙冲,根本不是韩世忠麾下这些战船的对手,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冲上来送死。
只是因为陆上有方腊亲侄子,号称南国第一名将方杰统领的军队推进到了灵山,为了能够掩护陆上队伍的侧翼,浙江四龙只能放弃大江上众多要害之地,甚至包括大江江州段上的激流险滩,从而让韩世忠的水师得以轻松通过。
现在想起来那些自己之日见都没见过的险要地势,阮氏三雄还有些背后发冷,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敌人的水师埋伏在那些浅滩之后,以小船向自己进退两难的大船进攻,会引发怎样的灾难。
相比于那些地方,至少根据斥候的描述,眼前的板子矶反倒是没有那么险要了。
江水拍打着两岸的石壁,一艘艘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目光直直盯着前方的大江拐弯处。
这个时候无论出现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引起所有战船疯狂的攻击。
不管方腊的水师怎样残破,终究是占据着地理上的优势,再加上大江水流湍急,他们这个优势自然而然被扩大的很多。
出于谨慎,阮小二放下了一条小船,运载几个身手敏捷的斥候靠岸,企图爬上板子矶,不过还不等他们抵达岸边,一声凄厉的吼叫就从前面船上传来:
“火船!”
阮氏三雄登时脸色一变,而韩世忠的脸色也变的凝重。
他们都很清楚,古往今来有多少水战是以自家的火船冲进敌人的船阵而胜利的,最著名的自然就是一把火烧透天的赤壁之战。
曹丞相的七十万大军,叫周瑜的一把火付之一炬,烧毁了曹操鲸吞天下的心气,烧出了孙权大刀阔斧改革江东的底气,烧成了刘备成为汉昭烈帝的志气,从而奠定了天下三分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