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名树的影,不得不说,光是这近万水军就已经是当世强军了,更遑论骑兵与步兵。”伪楚先锋刘以敬眉头紧锁,忍不住喃喃感慨一声,
而一直在他身边静静看着战场的刘敏,依旧一言不发。
在前方,无数的伪楚士卒依旧如潮水一般向着寿春城冲去,而那单薄的城墙在这浪潮之中似乎都在剧烈晃动、摇摇欲坠。
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重复却又猛烈的冲击,都没有让这城墙真的倒塌。
那些城墙上的守军,一次又一次的将冲上城的敌人赶下去,一次又一次的将檑木和滚石重重砸在敌人的脑袋上,一次又一次的甚至不惜抱住敌人,和敌人从城头上一起坠落。
整个寿春城下,尸体从刘敏前方不远处的盾牌手前一直蔓延到城墙下,层层叠叠,谁都不知道有多少。
而那一条护城河,更是已经被彻底截断,只是谁都不知道截断河流的到底是沙袋还是尸体,城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染了鲜血,透出血的红色。
“这是第几次了?”沉默多时的刘敏低声问道。
刘以敬急忙回答:“启禀军师,已经是第七次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临近中午,基本上就没有停下来······”
还不等刘以敬说完,在城上再一次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而周围的叛军士卒和将领们都诧异的面面相觑。
谁都不知道这些已经从晚上鏖战到第二天中午的敌人,哪里还来得这么多力气欢呼。
要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叛军的军队都是以车轮战的方式向前发动进攻,毕竟寿春城城墙并不算高大,也就只有北面城墙能够展开队形,这样就算是叛军大军真的压上来,也没有办法在城墙下展开所有队伍。
“怎么回事?!”刘敏脸色微变,大家在这个时候,实际上都是咬着牙坚持罢了,而敌人突如其来的欢呼,肯定有其原因。
“报!”刘敏话音未落,负责攻城的大军副先锋上官义已经飞马冲过来,脸上满是惊慌神色,“报,军师!敌人援兵已经杀到城西北一里外。”
叛军将领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而刘以敬张了张嘴,无声的看向自家军师。
进攻持续到现在,伪楚军队的伤亡也已经到了一定高度,毕竟叛军是进攻一方,更何况大军源源不断的涌上去进攻,却一直没有拿下,这对军心和士气本来就有一定的打击。
现在敌人的援军已经赶到了,军中弟兄们还能不能继续保持这种高强度的进攻?
如果这一场攻城战演变为了长久的围城拉锯之战,就算真的拿下寿春城,也不过是汝阴县的前车之鉴罢了。
而这次面对的可是祝彪麾下的精锐,不是汝阴县外宋江的乌合之众,能不能活着脱身都不一定。
“敌人有多少援兵,打得什么旗号?为什么斥候现在方才探查到消息,酆泰的大军呢?”刘敏声色俱厉,一连串的问出几个问题。
“敌人大概在四五千人上下,”上官义急忙回答,“敌军数千骑兵在前面散开开路,一看就知道是精锐的斥候老卒,因为他们四下里绞杀封锁,我们的斥候大多数都被截杀了,便是送信的斥候也是拼死逃出来的,说完话就断气了,只知道这些骑兵打着‘义从’二字的旗号......”
白马义从!
听得上官义言语,刘敏神色晦暗,喃喃自语:“难怪了,这可是将狂妄不可一世的契丹蛮子打得灰头土脸的骑兵精锐,昔日河东战场上最闪亮的一支骑兵。”
“对了,还有一事要告知军师与刘先锋,那斥候还看到这些敌人中有不少衣甲残破的,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但是一个个虽然疲惫,却士气昂扬,应该是······”
上官义又想起来一点,急忙说道,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声音不由得渐渐低下来。
敌军打了一场胜仗,那么只有可能是和自己硖石山的伏兵打的,那么自然就说明酆泰失败了。
看着讷讷不敢言的上官义,刘敏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再说,后面的话无论是刘敏还是刘以敬都心知肚明。
再说别的实际上已经没用了,在这一队援兵出现的时候,那万余派出去的伏兵不管还是不是存在,都已经没有太多的区别。
没有挡住敌人的援兵,实际上他们的任务就已经失败了。
一道道目光落在刘敏的身上,都带着征询的意思,自家军师的脸色看上去明显有些阴沉,大家自然都不敢贸然开口。
“军师我们现在······”刘以敬低声说道,这个时候恐怕也就只有作为副手的他,敢询问刘敏的意见了。
刘敏哼了一声:“即使多了四五千人,我们依然拥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难道你们就怕了么?”
周围的将领们对视一眼,脸上多是无奈神色。
虽然刘敏说的是这个道理,可是眼前这座城上的人显然不能以常人度之,前后之间的战争局势已然不同了。
现在随着酆泰那支伏兵的覆没,时间对于伪楚来说,更是成为了致命之处,谁都不知道寿春城现在还能坚持多长时间,毕竟他们面临的险境和寿春城的守军面对的相差无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刘敏却知道,现在的自己,如果灰溜溜的收兵回庐州的话,不但对于自己的威望和伪楚的战略都是难以弥补的沉重打击;而如果攻克这寿春城,至少能弥补一二,令后续的大战不至于太过被动。
然而还不等刘敏催促将领们去进攻,一名流星快马匆匆冲入营寨之中,穿过空无一人的营寨,直接飞驰到中军所在的位置。
这流星快马是从东面而来的,因此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等到那哨探快步冲上点将台,周围的将领们方才诧异的看过来。
哨探没有过多迟疑,径直一拱手:“启禀刘军师,敌军一队兵马已经突破洛水,进攻长丰县,长丰县告急!”
长丰县告急!
这几个字眼落入耳中,所有的将领都是目瞪口呆。
长丰县是从寿春返回庐州的必由之路,若是长丰县丢了,不但濠州与庐州门户大开,而且如今寿春这一支兵马就会处于敌人的前后夹击中。
“是谁领军?多少人马?”刘敏一把抓起来那哨探的衣领,“快,说清楚!”
哨探急忙说道:“敌军打得是‘卢’字旗,人马上万,咱们在洛水一带的守军不过两三千人,根本拦不住······”
刘敏脸色变了变,无力的松开手。
无论是卢俊义的名声,还是他麾下这上万兵马,对于长丰县、对于刘敏大军的后路,都是足以让刘敏现在就撤兵的致命威胁。
刘敏千算万算,甚至想过酆泰失败后面临到的局面,但却未想过卢俊义竟然直接不来寿春,转而去了长丰县截住自己的退路。
而还不等这哨探离开,又是一名哨探快步冲上来,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到点将台的:“启禀军师,颍上县失陷,守军投降,现在林冲正率领本部兵马东进,兵锋直指寿春!”
援军,又是一路援军!
所有将领的神情已经阴晴不定,而刘敏缓缓攥紧了拳头;他很清楚,这一战已经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南面是李俊坚守的寿春城,北面是花荣的义从营和武松的步兵营,西面是光复颍州的林冲,东面还有一头玉麒麟正在攻打长丰县,断绝自己的后路。
如今已是四面合围之局面,甚至于如果自己走的再慢些,或许连走的资格都没有了。
在这一刻不敢再有丝毫的犹豫,刘敏已经做出了选择:“传令各部,暂停进攻,另外快马通知长丰县到庐州边境沿线各处城池,务必严加防守!”
“诺!”刘以敬与上官义打了一个激灵,亦是不敢耽搁,二人对视一眼,连忙整军传令而去。
呼啸的风中,杀声已经渐渐平息,刘敏径直向点将台下走去,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萧索,缓缓抬头看着前方的城墙,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神色,
这一刹那,刘敏觉得这抽春城,高大的有如那五岳之尊的泰山,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翻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