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日头高照,夏蝉嘶鸣,独龙冈祝彪的院落中,人影绰绰,东阁楼门前,一水的女眷进进出出。
祝家主母扈青娥临盆,此事关系着自家公子的后继香火,无论是谁都不敢大意。
实际上安道全夫妇二人实际上早早的就在旁边的院子待命,从半月前开始,安道全夫妇唯一的任务,就是确保扈青娥怀中的血脉能够平安诞生。
此时西阁楼中扈青娥的叫声不绝于耳,安道全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外,听着阁楼内的动静,以防性命攸关的时刻出现。
祝彪呼了一口气,一甩衣袖,一脸焦急的在外面来回踱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眷忙里忙外,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用具全部端进去。
“公子莫要紧张,我在浑家接生的手法,在这大宋也是排得上号的,如今主母虽是叫的凄惨,但中气十足,不会有问题的。”安道全微笑着说道,尽量安慰祝彪。
而这个时候阁楼里面也扈青娥的叫声已经响了小半个时辰,断断续续,但是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觉得为之心疼。
“我能不着急么?”祝彪一脸无奈的说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两日为人,做父亲祝彪都是头一遭,好话谁都会讲,但却未必能听进去。
祝彪当然也知道,这个时候着急也没用,只却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躁不安之情。
“官人还是先擦擦汗。”程婉儿颇有些好笑的看着祝彪,伸手掏出来手帕来,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英雄,此刻却因为自己妻子临盆而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再兴,去书房拿几本书来。”祝彪任由程婉儿给他擦汗,开口朝着一旁的杨再兴吩咐一声。
“现在?”杨再兴怔了一下,师娘马上就要临盆,师傅却还有心情看书?
“我得让自己安静一下,免得打扰道你师娘。”祝彪看了眼杨再兴,颇为无奈的说道。
一想到一条与自己流着同样血脉的小生命即将诞生,祝彪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让自己淡定一下,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一旁的程婉儿略微失神的看着祝彪,眼前这个来回徘徊、一点儿都不镇定的祝彪,绝对不是他印象之中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京西节度使,但似乎这个时候的祝彪,比自己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有血有肉。
他也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在自己的孩子即将出世的时候也不能保持淡定。
阁楼里的叫声在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停下来了。
祝彪紧张的放下手中的书卷,实际上他也没有看下去几页,但是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忍不住直接冲进去。
房门一下子打开,满头大汗,甚至就连头发都披散下来的安道全浑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祝彪,似乎是见惯了这副场景,倒也不大惊小怪,朝着祝彪拱手道:“恭喜公子喜得麟儿,主母与少主,母子平安!”
祝彪紧紧的握了握拳,眉眼间挂满了喜色,朝着安道全浑家紧张道:“嫂嫂,我现在能进去吗?”
“当然可以。”安道全浑家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开身形。
祝彪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程婉儿倒是不急着进去,只把时间留给祝彪与扈青娥两人,从白璧手中端过来一杯水,递给安道全的浑家,明媚笑道:“嫂嫂辛苦了。”
安道全浑家抹了一把汗,接过茶水,饮了一口,亦是笑道:“婉儿妹妹也得加把劲,到时候嫂嫂也帮你接生。”
见说此言,程婉儿面颊微微泛红,却不反驳,望着长廊中密密麻麻的人群,朝着身后的焦挺看了眼,便见得焦挺点头转过身去,片刻后抱出一个大木箱来、
那木箱打开,却是一串串用红线穿起来的铜钱,程婉儿站到人前,朗声道:“今日青娥姐姐诞下麒麟之子,独龙冈后继有人,在场的与不在场的皆是见喜得财,可到白璧这来领赏,领到赏钱的回去告诉相邻,今日吾家有喜,与全冈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一同庆贺。”
......
祝彪这个时候已经坐在床榻边,轻轻握住扈青娥的手,看着那苍白的娇俏容颜,眼神中满是心疼。
扈青娥脸色苍白,手也是无力的搭在祝彪的手上,但是显然她的心情不错,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打趣道:“三郎,妾身幸未辱命。”
见说此言,祝彪微微一笑,轻轻的拍了拍扈青娥的手背,温言软语道:“在我看来,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我还指望着你再生一个女儿呢!”
不管怎么说,扈青娥算是为祝彪生下来了第一个儿子。
在这个时代,血脉的传承是最重要的,主公能有后,对于臣子们来说也算是多了一份继续效忠下去的力量、
在古代的皇室之中,因为皇帝突然驾崩,之后甚至就连一个继承皇位的人都找不到的事情比比皆是,尤其是后世朱重八的大明王朝。
这种思想或许在后世看来很落后,但是在这个时候无疑就是一个政权能够稳定的根基所在。
祝彪虽然还很年轻,但如今后继有人,而且还是扈青娥这个正宫诞下的血脉,是不折不扣的嫡长子,对于军心民心的收拢绝对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饶是程婉儿在扈青娥怀孕期间的言行做派,受到了独龙冈军民的一致认可,但短短半年时间的付出,却是无法将扈青娥这么多年的烙印抹去;在独龙冈近十万军民心中,扈青娥永远是第一顺位的主母。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儿子的登场分量十足,并且恰是时候;因此扈青娥也的确可以称得上“幸未辱命”。
“好累啊。”扈青娥喃喃说道,刚才的挣扎显然也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已然昏昏欲睡。
祝彪轻轻的抱起来已经擦拭干净血污的儿子,微笑着说道:“看看吧,这是我们的孩子。”
扈青娥勉强睁开眼,打量着婴儿的眉目,无奈道:“总感觉更像官人一些。”
“毕竟是儿子嘛,像我是应该的。”李荩忱得意的说道,“再生个女儿应该就像你了。”
扈青娥轻笑一声,自家这个官人,在这种情况下永远都是这样没正行的。
而祝彪握紧她的手,满含歉意的说道:“好好休息,我能够看到儿子,却不能陪着你们母子,对不起。”
“三郎何出此言。”扈青娥微微一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能看到官人实现心中抱负,也是妾身与婉儿妹妹谨慎夙愿。”
“会有那么一天的,并且不会太远。”祝彪郑重点头,又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小小婴儿哭过之后,睡的正香,丝毫没有因为周围这么多人围着而感到畏惧。
若将祝桃夭这个“逆女”算上,现在自己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只可惜根本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陪伴在他们的身边,他或许算得上一个合格的主攻,但是应该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
“婉儿,青娥休养期间,冈上的事情还得麻烦你。”祝彪看向随后恰到好处走进来的程婉儿,温言道。
程婉儿点了点头,也知道祝彪说的是什么事,认真的应了句:“妾身明白。”
而李祝彪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回头说道:“我也等着婉儿为我诞下孩子的那一天,咱们以后还得继续努力。”
程婉儿俏脸一红,微微低头;祝彪占了便宜,哈哈大笑着挥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