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尤灵犀冷笑,她自然听得出来这人的潜台词。
明面上是在顺着姬无盐,也哄着宁修远,其实也是在提醒尤灵犀这边,这件事并不是宁修远自己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若今日就此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怕是之后宁国公府那边都不好交代。
也就是说,这顿罚,陈家辉逃不了。
姬无盐出手,顶多就是丢丢脸面的事情,若是宁国公府那边出手,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恐怕不丢个半条性命这件事都不会过去。
可对尤灵犀来说,陈家辉会不会丢掉半条命她真的不关心,左右之前他也没了半条命,老老实实地躺了那么久……何况,这半条命还是因为得罪了宁国公府。
但脸面被姬无盐踩在地上来回地碾……就不行。
方才尤灵犀用自己同宁国公府之间的交情来威胁姬无盐,指责对方仗势欺人,此刻这陈一诺便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招数来威胁自己。呵……尤灵犀舔了舔后牙槽,笑容愈发耐人寻味,她懒洋洋地讽刺道,“本郡主倒是认得你,陈家年轻一辈的天才。要是本郡主记得没错,之前便是你一口一个‘叛徒陈崧’的上姬家闹事的吧?如今言行举止……倒似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知道的说陈公子是深明大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姬家人呢……”
“惯会攀高枝儿的哈!”
陈一诺一噎,脸上赔着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总不能说自己之前是受人蒙蔽吧?他讪笑道,“毕竟都是陈家人,不管陈崧前辈回不回陈家,他身上陈家的血脉不会变,自是一家人,总要以和为贵、和气生财……”
尤灵犀勾嘴浅笑,一时间也有些好奇这姬无盐到底有什么本事,这一个个的,不管最初是什么关系,陌生也好、敌对也好,最后好像都会向着她去。
倒是有趣……尤灵犀便问他,“那之前呢,陈崧叛徒、陈崧叛徒的,难道不是陈公子?”
“这……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如今是不年少了还是不轻狂了?”尤灵犀慵慵懒懒地嗤笑,“若非本郡主记得没错,这陈家入城也没几个月呢,这就脱胎换骨了……不愧是陈家人口中的陈崧第二。”
阴阳怪气的。
陈一诺性子耿直好说话,最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只频频摸着脑袋赔笑,“郡主,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今日是我们这边招待不周。这样,您先回去,明日、明日陈家一定给郡主一个交代,如何?”
“交代?什么交代?陈家又没得罪本郡主,给什么交代?陈公子这一手避重就轻耍得好……明明是她姬无盐踩了我尤家的脸面,就算是交代也是她姬无盐给本郡主,何时轮得到你陈家跳出来替她给交代了?还是说……本郡主可以理解为,你陈家,何时同她姬无盐沆瀣一气了?若真是如此……陛下这赐婚,本郡主怕是还是要考虑考虑了。”
她微微抬着下颌,一脸骄傲到趾高气昂的模样,搬了赐婚圣旨来说事威胁。姬无盐轻笑出声,半点没打算给她留颜面,“考虑?若是我听到的没错,这圣旨赐下,素来最重礼仪规矩的长公主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地进宫抗旨去了,当然,没抗成。整个尤家上下,怕是无论如何考虑,都不会满意这桩婚事吧,包括尤郡主。只是很显然……君、无、戏、言。所以,郡主便不必多虑了。”
好讽刺。
一句话就把人苦心维系的骄傲给碾压地粉碎。
身后看戏的陈家人没忍住,笑声溢出嘴角之际就被身边人死死捂住,只能憋着笑身子都打颤。就是尤家下人里头也发出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来,并不明显,可落在有心人耳中便觉刺痛。尤灵犀豁然回头,“闭嘴!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话!尤家供你们吃、供你们住、辛辛苦苦训练你们至此,就为了让你们像一群乌合之众一样叽叽喳喳的?”
尤家下人倏地噤声,偷偷推搡着后退了些。
“尤灵犀。”姬无盐老神在在坐着,连名带姓地叫,一张安静下来的脸于夜色之中有种若有似无的压迫,她叫着一个郡主的全名,一脸坦然得那么理所当然。
“大家都清楚,陈家同谁沆瀣一气,都影响不了你和陈家的婚事。”姬无盐见尤灵犀攥着的指尖,抿了抿嘴角,又继续说道,“尤灵犀,你也不必顾左而言他。今日你带了这些人过来,是为了救他,而我今日带了这些人过来,是为了确保没人能救得了他。咱们目的相悖,便不然会有一方铩羽而归,不是你、便是我。”
轻松,嚣张,又有些恃恐而骄的霸道。
平日里总带着张温和面具的小姑娘,此刻于这夜色下终于摘下了那面具,露出里头与面具截然不同的真容。
这样的姬无盐,看起来似乎无所畏惧……是真的理直气壮得不将皇室、不将权势搁在眼里的无所畏惧。
陈一诺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一边擦着额头,一边连声劝慰,“姑娘哟,姬姑娘……这事的确是陈家辉做错了,只是你这罚也罚了,气也出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姑娘家太晚睡觉,会不漂亮的……要不,今儿个就到这儿?”
两头劝,劝起来却也不一样,对着郡主那边,他是真的卑躬屈膝地劝,对着姬无盐这边,说是劝,却又更像是哄着。
尤灵犀冷了冷脸,沉默着站着,没说话。
她带这些人来,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在驿馆里大打出手的,带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只是起到一些威慑作用,若当真起了冲突,那也是有备无患保证自己的安全罢了。尤灵犀不是傻子,姬无盐带来的这些人,那腰间的长剑、那岿然不动的气势,还有姬无盐有恃无恐的样子……无一不说明,即便自己当真让人动手,也是没有什么胜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