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卫正要动手,突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身黑色朝服,手举佩剑,拦在了少年身前,“且慢!”
羽林卫凝神一看,那佩剑正是光禄勋御用佩剑——绣春刀。说来也好笑,这名字是陛下起的,明明是剑,却要叫刀。
杨修拱手问道:“敢问阁下是?”
“光禄勋赵芸!”赵芸拱手道。
“阁下便是坊间传说,史上最为年轻俊雅的光禄勋?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杨修一时显得有些兴奋。
“赵芸,将此人正法!”曹操怒道。
“司空,既是弘农杨氏,又是来参考的士子,不如听他一说。”
曹操瞳孔陡然收缩——刘协迎着冬日的暖阳缓缓而来,仿若自带柔光。
“曹司空,莫要心急,听我说!”杨修张狂的笑道。
“我杨家四世三公,祖上以德行天下,特别是我父杨彪,对朝廷忠心耿耿,历历在目,又岂是党争可以左右,又怎需晓以大义游说?袁家也四世三公,故隶门生广布天下,若说这满朝文武与袁家没半点关系还真找不出吧!曹司空你说是吧?古人有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何况只是亲家。”
曹操笑了笑:“此事并非我意,这是朝廷的决定,我虽身居高位,但也得遵从陛下的旨意。”
刘协此刻心中暗骂,“这个时候让我来背锅了?”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不远处的孔融突然出列道。
“孔大夫请讲!”
“如果周成王要杀召公,周公能说不知道吗?”孔融捋了捋颌下短须。这一句话声音虽不大,听在众人心中却抓心挠肺。
物议沸腾。
孔融这意思很有深意,你曹操就是当朝周公,这事你岂不知。
“陛下,如今天下士大夫之所以仰慕崇敬您,那是因为您仁德宽厚,如杀戮无辜大臣,必令天下寒心,谁还愿意归顺朝廷?我孔融,明天第一个不再上朝!”孔融这话虽是对刘协说的,但是直戳曹操肺管子,还罢工威胁,还当着这天下学子的面威胁。
“孔大夫,你可是这天下学子的楷模啊,万万不可这般儿戏啊!”刘协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是考生中一人举手示意。刘协眼疾口快:“这位学子是有话说?”
那学子躬身一揖,作揖学士礼:“敢问陛下,杨太尉四世三公,尽忠汉室,品行高洁,是以何罪论处的?”
“君前搭话,需报姓名,这等礼节都不知吗?”曹操眼里表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小生河内司马懿!”那学子磊磊大方,并不怯场。听得司马懿三个字,刘协不禁侧目。
只见杨修仰头大笑数声,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怨毒的盯着曹操:“罪名居然是袁术亲戚。”
那学子再次躬身,深施一礼,“小生倒有一拙见。”
“朕准你畅所欲言!”
“若说这罪魁祸首,非太学制度不可。入太学的贤士,才有拜入三公的机会,本来能来太学的大多是权贵子弟,又与丧的公族形成门生关系,日积月累,最终在官场上建立起庞大的裙带关系,最终垄断了举荐制的选拔权。这种积弊最具体的体现就是,与本出在地方起兵反董时,遍布天下的袁氏门生纷纷响应。这天下的诸侯也包括曹司空吧?是不是也要同罪啊!?”司马懿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这话明着是指责曹操暗里是在替曹操开脱,将问题归纳于制度。
“杨太尉四世清德,岂能因袁术而获罪。”又有人愤然而起。
沸反盈天。
杨修这时反而从容起来:“说道这,陛下实行的这科举制,让人人都有机会参考,哪怕是寒门是士农工商,贤士大夫四方来集,诸位入朝为官容是容易了许多,但是,我父曾奉劝过我,我今日便将此奉劝转赠诸位,做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于社稷有功之臣,绝不容人诬陷栽赃。莫寒了这天下学子的心。”司马懿躬身沉声道。
曹操脸色一变,登时便要发作,刘协轻轻抬手止住他,口中淡淡道:“司马懿,朕虽准你们畅所欲言,但非胡言,朗朗乾坤,哪来栽赃一说。”
“曹司空年轻时与袁本初可是发小,不也是随袁绍袁术一起伐董吗?”又有士子问道。
一时人群中,就像一水落入滚烫的油锅,整条街上都是曹操的八卦。
“原来曹司空还与袁绍有这段渊源啊?”
“他们还一起抢人家新娘子呢?”
“啊,不是吧?”
扬汤止沸。
刘协一脸无奈,看向曹操:“司空,这如何是好?”
“肃静!肃静!”在刘协的示意下,太常赞礼高喊道。
止得一时,止不住一世,考试结束,这些士子各自回到自己家乡......
曹操此时心中极为愤懑,但当着天下学子和皇帝的面,身为大臣,不得的做深刻检讨,明明吃了亏,还要做检讨,就很让人生气,但曹操不愧是曹操,好歹也是建安文学的代表,硬是将检讨书做成表功书,从洛阳北都尉开始说起,如何被贬,如何讨董.....一路说来就是表述自己对大汉的忠臣,以至于为了大汉,满门被灭(曹嵩被杀一事)。
将陈琳的那套学的有模有样的,言而总之,总而言之,臣与陛下无害,于社稷有功。
釜底抽薪。
面对曹操长篇大论的罪己诏,一旁的荀彧和孔融早已退出了人群的核心区域,很明显,这一局刘协胜了。
为君者,其实有时候是需要抖些小聪明的。
“孔大夫功劳不小啊!”荀彧笑着看向孔融道。
“彼此,彼此!”孔融一捋短须笑道。
“朝堂上办不成的事,这考场上倒是办成了。”荀彧淡淡道。
“荀令君,这揣度人心思的能力不减啊,首先就利用弘农杨氏这一特征来做文章!当真这天下士子的面,无论是陛下还是司空,都得保证大多数人的公正。”
“为君者,其实很有必须抖些小聪明!只是这科举制,是孔大夫所拟?”
“非也,此制度乃陛下亲制。”
“这制度从大局来说确实是好,但是这怕是触了某些人的利益啊。”
荀彧深邃的目光看向那人群中最靓的仔,一边看一边琢磨:“目前,陛下是在思变,但历朝历代变法都会朝野震荡,现下朝廷需要稳定。”
忽然,荀彧心有所悟,继续道:“其实无论是司空的招贤令还是陛下的科举制,都是启用寒门,只不过不同的是,司空所走的法家,而陛下所走的儒家。自古儒法两不融。”
“按曹司空的脾气,心里肯定恨极了陛下,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还是选择容忍,这是退让吗?”孔融得意的笑道。
“不,这是政治,即便是君臣,也要讲究政治权谋。太过于刻板正直尖锐的人,往往能把自己气死。有时候,政治层面的东西,不能单独用善恶来考虑,更不能用杀伐来决断,上位者考虑的是全局。”荀彧不愧是谋略大师,这种大局观是孔融这种死忠之臣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
一瞬间,孔融的脑子里充斥了太多东西,须得慢慢消化消化。
忽然,孔融笑了。
“那杨修是荀令君找来的?”
“那司马懿是孔大夫找来的?”
作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两个大聪明,突然出现在一起,定是巧合!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