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韩军调头全线压上。
孟县两侧,埋伏已久的灌婴等人拍马而出,号鼓齐鸣,三万汉骑催马扬鞭列阵齐出,这股赤色洪流要将这积蓄多年的等待付诸行动,一展拳脚。
灌婴灌钧叔侄各领万余汉骑,像两只合抱长臂般突然从韩军的左右翼杀出。
汉骑卷起大势,势要包抄整个韩军,意图一口吃掉韩军主力。
发现大军两侧突然冒出来的汉军骑兵,中计了!
一股冷气从韩王信的脚后跟直冲天灵盖,他心里不断质问,汉军的主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说好的无心恋战呢?
他一把抓住传令兵的衣领,喝道:“快!快鸣金收兵,撤兵!”
可惜就是这一条乱命,彻底葬送了韩军的生命,韩军士卒听着朝令夕改下的鼓号不知所措,面对气势汹汹涌来的汉骑,步卒重压下心生胆寒,自然而然的出现混乱。
随着汉军铁骑迎面,人马卷起狂风,长刀硬矛寒光闪烁,杀入慌乱的韩阵中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悲惨的嚎叫和希望的逝去,令无数韩卒的抵抗心快速被击溃,溃逃开始了。
而另一方灌钧则趁着韩军慌乱,随着战马奔跑起伏的他思路清晰,抓住战机带骑兵冲入韩军最精锐的击刹弩兵阵中,汉军铁骑左突右冲,宛如群虎入羊群,竟无一合之敌。
面对风一样袭来的汉骑,韩军的精锐弩手能射出一箭来已经算得上是优秀,其余只能尽皆沦为待宰的羔羊。
拼杀的陈豨眼见左右骑兵杀入韩阵,韩军箭阵摇摇欲坠,他抽刀向前高喝反冲,汉军士卒鼓声雷动,结阵推进,一举将韩军彻底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韩王信特意征招而来的杂胡兵亲军,眼见乱局率先夺路狂奔,引发中军士卒溃堤般的逃亡。
韩军露出毫无防备的后背,意味着他们尽皆沦为了汉骑争抢的战功。
不过韩王信倒是逃的快,并没有落在汉军的合围里。
夕阳的余晖下,灌钧勒住汗如浆出的战马,兴奋难抑,他用手握着滴血长戈指天长喝。
身后的骑兵也有样学样,他们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冲杀,宣告着汉骑的重新归来,毕竟自五年前的平城大战后,汉骑失去许多。
灌婴和陈豨碰头,两人脸上都挂着难掩的笑意。
灌婴指着战场笑道:“阳夏侯,此役我军全歼韩军主力,韩国今后当不足为虑,如此算来,也是断了匈奴人一指,当贺。”
陈豨大笑道:“颍阴侯的骑兵可是练出来了,不愧为我汉军的翘楚。
不过豨有一事要求将军,此战捷报本将准备待时局平稳后再上报朝廷,毕竟此时长安已经够乱的了,咱们别在添乱了。”
灌婴先是一怔,随后笑道:“阳夏侯乃先帝亲命的赵国国相,北境诸事尽托,自当节制诸军,相国做主即可,婴听命就是。”
陈豨眼露着得意,笑着摇头道:“你啊你,还是这么生分。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本相酌情多分你们一功。”
灌婴作揖道:“那就多谢相国的美意了。”
见陈豨带人离开,灌钧驱马靠了过来,问道:“将军,阳夏侯这是?”
灌婴眯眼叹道:“长安新帝继位,边郡的骄兵悍将难治,忠奸难分啊。”
“那我们该如何自处?”
“且先看看吧。”
......
晋阳的捷报未到,但求援信却火速送往了长乐宫中。
刘盈得知消息后,急道:“母后,晋阳关乎整个北境的安危,发兵支援吧。”
吕雉斟酌片刻,肃脸说道:“皇帝,其余各郡皆未发现匈奴入寇,单单太原一郡发来救急,这其中倒是有点要权的意思。
你要知道,陈豨是先帝任命的赵相国,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和赵利争赵国的正统,所以这个赵相国几乎货比王侯。
陈豨手里现在就有晋阳屯驻的十万边军,若是再将关中兵援给了他,今后谁又能制得住他。”
刘盈毕竟年龄小,一听便慌了神,问道:“那如何是好?”
吕雉斟酌着说道:“若是你大舅(吕泽)未亡,必然是此次领兵的最佳人选,他与陈豨有旧,资历战功都不逊其多少,让他去陈豨不足为虑。
你二舅(吕释之)的资历怕是制不住晋阳的这帮骄兵悍将,如今看来只能让你姨夫去了,再安排些你大舅的旧部辅佐,自当稳妥。
至于长安的防务,便让吕台、吕产两兄弟去吧。”
见母亲将吕氏一族尽皆带了兵,刘盈将心中想好的话又咽了回去,母亲历来强势,若是说出来,怕是又难免一番争执。
吕雉似乎也察觉到了儿子的欲言又止,她拉着刘盈的手说道:“盈儿,不要怪为娘的偏心,你爹这一走,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要想守住这份家业,就要先治住这帮手握大权的边将和诸侯王。
姓吕的当不了这大汉的皇帝,而姓刘的可以,这个恶人就让娘来做吧。”
不久皇帝令出,樊哙得封大将军,引关中兵十万支援晋阳前线。
韩王信败光了家底,回到平城后便开始整日消极享乐,诸事本就在韩世子手中,如今韩王信更是放开了玩。
无他,在韩王信眼中韩国已经完了,他就像当年秦国灭韩前般的绝望。
如果说当年的韩国还能指望同出一家的赵魏救一下,此时的韩国则更加绝望,国内四郡本就人口稀少,轻易难以补军中损耗。
国外韩王信难道会相信赵利和臧衍会来发兵助他?
至于匈奴人,没了兵的韩国,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绝望弥漫在韩国。
雁门北是冒顿选择南下的跳板桥头堡,临近的漠南骑兵已经陆续赶到,匈奴人建起联营,各部夫长们开始着手操练骑兵,进行战前准备。
浅草起伏的草原上,河流小溪点缀其中,诸闻泽有水有盐是牧马的好地方。
从九原以及阴山北草原赶来的战马,在诸闻泽及其周边草场上尽情增膘,为此金帐不惜将金贵的储粮拿了出来。
视察完战马的增膘情况,冒顿在诸将的陪同下打马回营。
此时驻扎在九原、河南地和阴山北草原的青白黑三部狼骑已经如数赶到。
漠南匈奴的左日逐王部及其下辖诸部也已赶到,金帐在此已经聚集了五万骑兵,战马十二万。
不过冒顿如此急匆匆赶回来,完全是因为韩王信在孟县败的太快了,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金帐本意是让赵燕两国牵制山东的汉军,让韩国打出太原汉军的虚实,最后匈奴作为定鼎的角色扫清全场,但韩王信的愚蠢,令金帐不得不考虑提前进场了。
将马鞭扔给庆格尔泰,冒顿冷着脸走进金帐。
大帐中央一个长宽各三丈的巨大沙盘映入众人眼帘,其上描绘汉廷北疆各郡和大漠南北,高山、平原、沙漠、河流、城邑,长城尽皆标识得清清楚楚,甚至临近雁门的各郡城邑还用不同颜色标识敌我,可谓极尽详实。
跟进帐的奥敦格日乐眼中泛着光,仔细观摩下不禁赞叹道:“原来大单于这里还藏着这宝贝呢,好宝贝。”
一旁的令狐苟洋洋自夸道:“王爷莫要小瞧,这东西可是南去的商队一只只献上来的,为此金帐送了四万匹战马入关,边关走私肥了内地的家族,这帮地主反手就能赚两三倍的价钱。
不过能成此图,亦算超值。”
见冒顿冷着脸盯着沙盘看,令狐苟发觉金帐中的气氛不对,识趣的闭上了嘴。
冒顿问道:“我们收到关于韩国的最新消息是什么?”
柯世列禀报道:“自从韩军主力在孟县城下被汉军歼灭,韩王信带着残部退回平城。
听平城驻使上报,此战打掉韩王信的心气神,他整日在宫中饮醉歌宴,已经完全将韩国扔给了世子。”
冒顿蹙着眉头,没了韩军主力,韩王信的死活他不关心。
对着沙盘沉吟了一会,冒顿又问道:“汉军的情况呢?有没有出太原郡。”
赵炎禀报道:“乌乌纳钦知道韩军战败后,第一时间带人前往了太原郡北,目前汉军收复失地后,并没有继续北进的趋势。”
冒顿沉声道:“如此看来,这只是晋阳边军的一次伏击行动了,并不是汉廷另有深意。
本单于倒是没想到,陈豨的手段会如此伶俐,真可谓干净利落,一战就废了韩国。
这等于断了我们南下挥拳的一根手指,要知道我匈奴单独南下,跟匈韩联合南下,这对汉廷的打击和对当地百姓的劝降,都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而且金帐还没有准备好南下啊。”
奥敦格日乐说道:“大单于,既然韩军已经残了,不如咱们趁机引兵入驻平城,就说是替韩守门,先扼住这座要害之城再说。”
冒顿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韩军一没,我们就急匆匆进了平城,在赵利和臧衍眼里,我们就是趁机要打韩王信的草谷,他们二人会怎么想?
韩国已经废了,燕赵不能再无作用,否则金帐对汉廷兵力上的牵制优势将荡然无存。
对付人多的对手就必须分化他,牵制他,而我们想获胜,还需要集中优势兵力将他们各个击破。
好在我们没准备好,汉廷也一样,等我们的铁骑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只要吃掉陈豨的边军,待汉廷发关中兵来,整个大河以北将不复汉土了。”
柯世列出声问道:“那我们是继续等待时机?”
冒顿颔首,道:“继续让乌乌纳钦监视汉军的动向,我们要像打猎守候猎物般耐心的等一等。
至于韩王信,柯石列,你派人去慰问他一下,安安的他心,也让赵利和臧衍看看,金帐对盟友的态度。”
“诺。”
冒顿又问道:“阿尔斯楞他们如今到哪了?”
赵炎禀报道:“早上信骑来信,左谷蠡王所率的左部军团和狼骑已经南下过了渔阳北,正调头向上谷北西行,要赶来诸闻泽尚需时日。”
冒顿默默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心急,领着众人复盘了汉韩孟县之战后,便遣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