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信骑,冒顿的眼光落到了赵炎身上,他正在地图前俯首沉思。
很快赵炎按信骑所言,重新标明了汉匈态势。
端详了一会,赵炎说道:“如今汉军已经被我军拦腰截断,灌婴的骑兵军团彻底失去了后方的支援,平城里樊哙也被我大军看住,如今就看右贤王了。”
冒顿凝声道:“在桑干至代县一线,我匈奴云集了有数的精兵强将,数量上是三个骑兵打汉军一个,占尽了天时地利。
金帐为此更是五部狼骑尽出,若是这还不能吃掉灌婴部,右部的这些王爷尽可换了。”
赵炎闻言一怔,看来大单于对右部如今的表现不太满意,随口道:“百里路途金帐已走九十,其余五里靠前线将士用命,最后五里但凭天意,且等着吧。”
冒顿起身走到地图前,斟酌道:“伏击灌婴部的事先放一边。
今日派出的哨骑还未探得汉军主力的情形,一旦获知,我意让阿矢斯力和德怒阿分一部兵去沿途袭扰,迟滞汉军北上的速度。
毕竟他们两部连夜赶路,又添拂晓急战,亦需休整。”
赵炎思索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依我看不如直接派一军主力骑兵示汉以强,进而扰乱汉军高层的判断,让他们猜不出我们在平城到底有多少人马,忌惮意味着犹疑,待汉军摸清楚底细,咱们大事已成。”
赵炎的提议需要的人马绝不能少,冒顿怕阿矢斯力他们既要围平城,又要抵挡汉军主力,必然会兵力不足。
但此举若是能吓阻汉军的话,岂不是真香。
冒顿最终蹙眉问道:“派谁去合适?”
赵炎眼神一转,道:“让鸿都八失喇统领,带上仅次于我本部战力的鲜卑骑和乌桓骑去如何?”
冒顿颔首,道:“允了,以鸿都八失喇为帅,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辅之,领两万骑去。
闾丘黄派信骑去传令。”
闾丘黄领命而出。
......
阳原城,这里的拂晓尚没有战火波及,汉军骑兵一早便整装待发。
稍早前,汉军斥候们便一批批率先启程东探,为大军开路预警。
驱马出城的灌婴登上高岗,望着麾下骑兵有序东进,呼吸着冬日清冷的空气,抬首望了望初升的太阳,今日是难得的晴天。
他在阳原城留下了千骑驻守,其余麾下汉骑尽皆出动,肥饵东行只为吸引,时间会让平城变为匈奴人的墓地。
汉军在阳原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时刻注视着他们动向的匈奴暗哨,汉军启程东进的消息被火速送往了驻扎在北部高柳的黑部狼骑。
黑部狼骑闻讯后迅速集结,骑兵们牵着数匹驮马,开始向阳原方向开拔移动,预备插上门栓。
就在也和多拉启程不久,负责东部方向警戒的百夫长领来了黄部的信使。
“万夫长,卑将奉命前来告知你部,右部主动缩小了桑干附近的包围,汉军若是挣脱大军套马的绳索,黑部将面对几倍与己的汉军。”
马背上也和多拉蹙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这么一来,黑部的处境立刻从由汉军败退途中进行截击,进而造成对汉骑的大量杀伤,转而变成了一定要迎头堵住汉军西突的口子,助右部缚住西逃汉军这头猛虎,否则金帐的伏击战只会化为镜花水月。
也和多拉心中不由的一问,黑部狼骑的这万余骑身家都填进去,够吗?
挥手将让信骑下去,也和多拉斟酌再三,终是没有下令让骑兵停止南下。
作为金帐的精锐,黑部狼骑的使命就是为了大匈奴的胜利献命,为此哪怕是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想清楚的也和多拉唤来信骑,吩咐道:“你即刻启程赶往白登山,当面到金帐禀报大单于,我黑部狼骑的所有将士们,必将为大匈奴战至最后一人。”
......
大汉的中军主力在周勃的指挥下启程向北,因为在阏与大战中的优良表现,陈豨被刘邦亲自点为了大军前锋。
深受皇恩的陈豨在战车上望着大军开拔,心中已经盘算着如何再立功勋了。
正神游天外时,作为手下的嫡系都尉打马而来,一下马便附耳几句。
“什么!”
陈豨听后面色突变,原来拂晓外出的哨骑此时并没有按规定时间回来。
就在陈豨想着这是哨骑懒惰误事,还是其余什么原因,压根没有往敌袭上去想。
毕竟他的前面可是有近十万汉军,匈奴人就算是长出翅膀飞过来,身上也得中上几箭,退一万步讲也不可能瞒得过数十万双眼睛盯梢吧。
认定是手下疲懒误事,陈豨肃脸哼道:“派人去找!一帮不长眼的东西,打了场胜仗眼睛就放到了头顶上,老子定要这帮崽子好看!”
谁知话音刚落,只见先头步卒骤停,身旁的御手赶忙勒马,战马嘶鸣,一时没防备的陈豨结结实实撞到了车上。
扶起歪了的头盔,陈豨正准备起身给御手来两鞭子解气,却听亲兵队长喊道:“将军,快看,是匈奴人!”
陈豨赶忙抬头一看,只见大军北侧出现了大股匈奴骑兵,哨骑因何未归,前军急停的原因摆在了面前。
着急忙慌的传令兵跑来道:“将军,前军发现了大队匈奴骑兵。”
陈豨哼骂道:“老子不瞎!擂鼓,让弓箭手齐射拒骑,步卒列阵迎敌。”
随军鼓鼓点急促,汉军士卒迅速变阵防御。
随着战马起伏的丘力哲哲见汉军快速列阵,他可不想让自家的乌桓骑兵去汉军箭阵下送死,直接带着骑兵擦着汉军弓弩射程掉头而撤,箭矢都舍不得放一支。
望着匈奴骑兵来去匆匆,陈豨也闹了个懵,匈奴人打仗都这么儿戏的吗?
前军的停滞很快引来了关注,信骑打马而来,询问道:“前军将军,陛下询问前军因何而停?”
陈豨刚张嘴,随后脑中想了想道:“你去回禀陛下,我军行进途中发现了千余胡骑,现以被我军箭矢射退。”
“诺。”
望着御前信骑打马而回,陈豨身侧的都尉说道:“将军,按道理此地不应该出现胡骑才对,舞阳侯和颍阴侯的大军可都在前面呢。”
陈豨略有深意的望着前方道:“如今还看不出来好赖,你多派弟兄们向前去探,若是再无胡骑,就只是前军漏人,前面的二人必然要卖人情给我。
若是还发现了匈奴人,再上报陛下,也不会显得本将薄凉,这两位侯爷可都是陛下的老兄弟。”
“诺。”
......
丘力哲哲领兵回到军中,勒马道:“万夫长,汉军的反应很快,我的马队冲不到跟前,汉军的弓弩阵就架起来了,千余骑一个照面就得完喽。”
鸿都八失喇面上看不出喜怒,他当然知道自己手下的两部骑兵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笑道:“丘力哲哲首领辛苦了,这趟突袭能让汉军停下即可,杀伤并不是我们此行的任务。
若是咱们跑几圈马,就能完成金帐的布置,本将乐得省心。”
听这么一说,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便知道鸿都八失喇不会拿两部的命去填汉军的坑了,心中自然也明白如何跟鸿都八失喇相处了,既然达成了默契,该做什么二人门清。
不待鸿都八失喇开口,乞伏阿歹驱马向前,扶胸道:“万夫长,我鲜卑诸部亦是大单于治下子民,这一轮袭扰,就让我鲜卑骑来冲吧。”
鸿都八失喇笑道:“乞伏阿歹首领有兴趣一试,本将自然支持,金帐夸功定然有鲜卑部一份。
本将和丘力哲哲首领会为鲜卑骑压阵,汉军若是另有骑兵突来,我等绝不做壁上观。”
没了后顾之忧,乞伏阿歹拍马而出。
刚刚启程没多久的汉军再遭鲜卑骑突袭,陈豨两轮箭射退乞伏阿歹后,便下令汉军列阵驻足,将指挥权交给副将,意识到不对劲的陈豨决定去中军面见刘邦。
两次突袭的匈奴骑兵都使用不同的旗号,两者加起来已有万骑之众,樊哙和灌婴在前面怕不仅仅是失职这么简单了,平城定然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情况。
刘邦阴着脸听着陈豨奏报,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军北边突然出现了万余胡骑,那朕的平城呢?”
陈豨张口无言,立马跪了下来,他不敢往下说了,本就出身罪臣韩信帐下,再得罪如日中天的丰沛班底,大汉的朝堂上还有他立足的地方?
作为大军主将,周勃见此开口道:“陛下,我大军距平城只不过半日路程,如今只是发现了胡骑袭扰,并不能说明局势有大变。
依臣看不若前军列阵而前,速度上固然会慢些,但胜在稳妥。
再派多路斥候北探平城,总要先弄清楚这胡骑是侥幸漏过来的,还是说局势有变。”
刘邦心中也打着鼓,沉声道:“先按绛侯说的办。”
“诺。”
周勃见机抱拳道:“臣愿领前军兵,为陛下一探究竟。”
刘邦望了眼底下跪着的陈豨,笑道:“你去岂不是牛刀杀鸡,绛侯当统中军,前面的事还是陈豨去吧。”
“诺。”
见刘邦驳了周勃,陈豨便知道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打马归阵后立刻组织汉军列阵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