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匈奴大军的前线大帐内依旧灯火不休,数量庞大的传信兵人来人往,催动着大军跟着金帐的想法前进。
此时的冒顿正和赵炎咬着胡饼,盯着地图,结合情报分析着战情,一个好汉两个帮,赵炎的到来很大程度上解放了冒顿。
庆格尔泰掀开帐帘,闾丘黄急步走了进来,禀报道:“大单于,右渐将王询问是否可以摆脱赵军,其部已经跟赵军作战了两天两夜。”
目光从羊皮地图上移开,冒顿微微侧身,沉声道:“狐贺鲁那边先缓一缓,不着急。你先说说各部如今都走到那了?”
闾丘黄上前两步,指着地图说道:“左部兵团正向西迂回,右部兵团正在向东迂回,两军团如人张开双臂,对北进的赵军进行合围。
燕军和狼骑正与赵军迎面相向而行,按赵军现在的行进速度来看,午后我军将完成对赵军的合围,下午便能对赵军发动毁灭性的进攻。”
话罢闾丘黄望向冒顿,却发现他并没计成的喜悦,咬了几嘴的胡饼还攥在手中,双眼紧闭陷入了思索。
一旁的赵炎斟酌着说道:“大单于,如今赵军已然入套,但我军为了避开赵军的侦查,左右两军团尽皆选择了迂回绕道,时间都花在了路上,兵力也分散在广袤的平原上,合力难成。
按臣乐观估计,一旦开战,第一阶段能我军能投入跟赵军作战的部队,只有中军的五万骑,臣怕赵军察觉被围后会孤注一掷,聚力破围而去。”
冒顿此次的计划是大胆的运动穿插,进而围歼赵军主力,不过匈赵双方总兵力差距不大,想要完成计划必然要分兵,皮薄馅大自是必然,至于能不能围住里面的汤汁,老实说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对赵炎的疑问,冒顿脑海里也想不出能杜绝此种情况的方法,毕竟打仗那有十拿九稳的。
睁开眼,冒顿开口说道:“你的顾虑并不是无地放矢,按乌乌纳钦传来的时报来看,赵军将领谨慎异常,若是察觉被围必然要回退,依靠日在北岸建造的大营来阻挡我军骑兵。
但突然后撤,打击兵卒的士气自不必说,赵军由步车骑组成,骑兵不过两万余,狐贺鲁消耗两日,就算赵骑战损不大,疲惫是必然。
而赵军中更多的是充当阻碍的战车和众多步兵,要知道算上今日,赵军已经离开易水三天了,赵军要撤跑不过我铁骑的战马,要战我就合围困死他。”
赵炎抿了抿嘴,见冒顿心意已定便不再言语。
冒顿继续说道:“这是金帐能一战定燕赵的最后机会,若是错过了,东线战事必然不能在年内结束,赵炎我们耗不起了。
西线朝鲁已经发来了求援信,你知道的,他为人刚正自傲,轻易不会张口,如今能来求援,必然是晋阳的形式已经快要到了奔溃的边缘。
此时我们是不得不战了。”
赵炎沉吟两息,说道:“此战既然非胜不可,那就把燕军滞后,用狼骑精锐率先打崩赵军,让后面的燕军打顺风仗,否则燕军一溃,连带着大军亦崩。”
冒顿颔首,说道:“闾丘黄,派人告诉狐贺鲁摆脱赵军,归营休整,不过本单于只能给他半日的时间休息。
其余你去传令,勒令各部备战迎敌。”
闾丘黄应诺传令,一时间南下的青白黑黄四部狼骑加快了马速,而臧衍所率的燕军则被调为了后军。
此事臧衍当然乐见其成,牟翰的五千人已经舍了出去,如今身侧的这四万燕军,可是他搬空了蓟城才勉强凑出来的老本,立国之本自然能保则保。
不过臧衍同样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近几日他发觉匈奴贵族老盯着蓟城的财富不放,开拔前他便下了狠心,将蓟城内的府库、储粮尽数贡献了出来,属于花钱买平安了。
......
清晨温暖的阳光撒在地上,战车上的张傲望着自家军队如长龙般挺进,胸中豪情迸发。
不待他抒发心意,只见亲卫打马奔来禀报道:“大王,前面有数十位汉卒老农拦路求见。”
张傲犹疑道:“汉卒老农?”
身旁的亲卫将军解释道:“大王,这些人或许是去年卢绾入燕时带去的,臣听说不少汉军骨血因功落户燕地,他们应该是因功封地的那批人。”
心情不错的张傲明白了缘由,笑道:“既然是朝廷功臣,倒是不妨抽空见上一见。”
亲卫得令将老农带上前来,只见为首的老农没了左腿却不需人搀扶,拄着拐杖颤巍巍的上前,坚毅的面庞望向张傲施了个军礼。
张傲见此跳下马,将老农扶起来,说道:“老丈辛苦,今日王师北来,必然携手蓟城燕军肃清域内,让老丈等有功之士安享晚年。”
却见老农毫不客套,急道:“大王可知蓟城已破,大路西面稍远处有胡骑埋伏?”
张傲闻言诧异,面色却不变,心中暗道老农能有几分见识?怕是慌乱间没有瞧清楚,有谎报军情之嫌,不过念在其一片赤诚,张傲也不准备追究,倒是蓟城失手的消息让他警起了心。
张傲故意笑着劝慰道:“老丈勿怕,此次寡人所率王师就是专为剿灭胡骑而来,一二胡骑当不放在眼里。”
老农瞪大眼睛,着急色重的说道:“大王,小人曾经是燕王座下伍长,西面的胡骑可不是少数,我家那娃子昨夜在地里埋头藏了一天,胡骑马队从晚到早就没停过。”
张傲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面不改色的出言抚慰并赏赐老农等人。
待打发了他们,张傲赶忙命人核查斥候,又向大军的东西两侧各派出了侦骑探查。
一刻钟核查斥候的偏将跑了回来,言称东西两向今早派出的斥候均未归来。
张傲的心沉了下来,他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并做好迎战准备,在前锋引军的张候闻信快马赶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派出的侦骑回归,言称东西两向皆发现大股骑兵活动的痕迹,而且派去的侦骑只回来了小一半,其余皆殁。
拿来地图一瞧,很显然匈奴人这是布了口袋阵,正在合围大军。
证实这一点的张傲脊背发凉,赶忙压低声音急道:“四叔,看来我们是中计了,寡人想现在立刻退兵易水,据营再作打算,如何?”
面上亦有慌乱的张候顿了顿,冷静下来后说道:“大王,此时退兵恐伤士气,一旦生乱,大军自乱阵脚,怕是会让匈奴人趁机冲破。
不如假做朝廷撤兵之令,安抚将士。
再将车兵置于大军两侧,步卒弓弩借此为墙,从速退往北岸大营。
再命骑兵快速向我军西南、东南两向运动,防备匈奴骑兵,准备撑开的口子。”
“准。”
叔侄俩意见一致,赵军立刻后军变前军,骑兵飞驰,原路向易水北岸大营撤退。
……
随着大军的趋进,前线大帐也要搬离跟进,忙碌的营地内,冒顿身着戎甲,从庆格尔泰手中接过马鞭,刚准备上马,就见闾丘黄跑了过来。
闾丘黄急道:“大单于,局势有变,前线斥候急报,赵军突然改变方向,快速向易水方向撤退,其后军已经出了我军包围。
左部兵团派信骑前来询问,其部尚未尽数到达指定地点,阿矢斯力询问是否要提前进攻赵军。”
闻言冒顿的脸直接黑成了锅底,张傲要跑,这是提前嗅到了危机,还是说他接到了汉廷的命令。
就在冒顿思索的短短几息功夫,哨骑打马而来,禀报道:“大单于,右贤王派卑将前来请示,右部兵团发现赵军正向南撤退,我军是否要提前进行拦截。”
赵军突然撤退,围歼的计划宣告破产,按如今的通信条件,频繁的大军调动并不现实,冒顿或许只有这一次调动大军的机会了。
压力如山崩袭来,时间的流逝逼着冒顿赶快下定决心,放弃还是继续。
脑海里易水地图浮现,数息过后,冒顿眼中冷冽,说道:“闾丘黄记录,本单于做如下部署调整。
黄部狼骑全军向东南支援右部兵团,配合右贤王部、右谷蠡王部、右温禺鞮王部,合四部之力,驱兵由东向西对赵军进行挤压,逼迫赵军放弃好走的驰道。
左部军团分出左温禺鞮王部奔袭易水上游,汇合锐健营择地渡河,顺河而下攻打赵军的南岸大营,烧毁连接两岸的浮桥。
左部其余左谷蠡王部、左日逐王部、左渐将王三部兜住西窜的赵军,派游骑袭扰迟滞赵军。
其余青白两部狼骑放开马力追击张傲,派轻骑制造混乱,黑部狼骑披甲出击。
屠耆军做预备队,重复一遍!”
闾丘黄果断肃声道:“松图格日乐支援右部,配合都也该、德努阿、柯尔克穆图四部,向西挤压赵军,逼迫赵军放弃驰道。
左部分出诺珉奔袭易水上游,汇合车寻择地渡河,顺河而下攻赵军南岸大营,烧浮桥。
左部阿尔斯楞、奥敦格日乐、恩赫三部兜住西窜赵军,迟滞赵军南撤。
阿古达木、赛罕追击张傲,派轻骑制乱,也和多拉披甲出击。
屠耆军备战。”
冒顿望了望天色,午时未至,此令一出一切的胜负都要靠将军们了。
不觉间汗水已经打湿了内甲,回过神来的冒顿望向闾丘黄,颇有些轻松的笑道:“去传令吧。”
闾丘黄点了点头,一时间信骑飞奔,匈奴大军冒着自乱的风险展开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