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车骑马走在廉颇军队伍的最前沿,身后跟着两千人马给了他自豪的资本。
回首望着千骑进发,步卒林立,这让李轻车找到了当年李牧当上将军的感觉。
自从得位后,从来不离李轻车左右的令狐苟紧随骥尾,他胯下骑着一匹黄骠马,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恭维话,活像只烦人的乌鸦。
环视廉颇正军的李轻车心情不错,随着向队伍后方望去,他皱起了眉头。
队伍最后紧跟着的是五百步卒预备队,李轻车本意是将他们拉上战场观摩一二,充充人数的同时着重培养一下。
有这个心思是因为李轻车本就是逃兵出身,他知道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兵是两个样子。
廉颇军行进间队伍两级分化严重,前面的一千五百老牌廉颇军都是马匪和赵兵出身,也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油子,战时他们的纪律性很强。
步卒间排着紧凑的行伍,骑兵们则在马背上半眯着眼休息,他们抓紧路上的每分每秒进行休整,好在战场上展示出最强的一面,让自己活下来。
这些有本事的老兵打心底里瞧不起后面闹哄哄跟着的庄稼汉,在他们眼中这些人都是过来分润功劳的障碍。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五百预备队走出胡堡五里路就没了样子。
战前李轻车下令胡堡只许进不许出,可憋坏了这帮刚刚来的新兵,胡堡城本来就不大,转两天早就失去了新鲜劲,现在一出门可不是鱼归大海。
再加上战前胡堡上层刻意的宣传下,这五百个庄稼汉对战争的理解就是和以前上地干活一样,没什么区别,而且这次劫掠还是在自家的地头上,只是出把子力气就能混一顿饱饭,所以他们心态轻松。
走出十里地预备队彻底散了,有的甚至将手中戈矛像锄头一样扛在肩上,三五成群的小声谈论起了堡里的姑娘,引来周围一阵大笑,有些胆子大的还往前面老军卒面前凑,想瞅瞅这些老兵为何沉静如斯。
新兵们想着毕竟大家出来一趟不容易,有点小兴奋也是应有之意,可回敬他们的是老卒们不屑的眼神和羞与为伍的表情。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老兵如此鄙视新兵,有些甚至张嘴就骂,五百新兵中的一些泼皮不依了起来,新老兵卒爆发了肢体冲突,新兵泼皮很快被老卒制服,却引来更大的对抗。
李轻车闻声回头一瞧,新老兵卒之间居然刀兵相向,咒骂一句晦气,李轻车不敢怠慢,立马黑着脸,打马朝着乱事的地方奔去。
到跟前李轻车二话不说,用马鞭将闹事的双方抽开,指着带头的几个兵卒,怒喝道:“杂碎!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李轻车能当廉颇军的老大,自然是有些威信的,这一喝一抽瞬间震慑住了一批人,新老兵卒悻悻的分开了。
见此噬人的李轻车起了杀心,现在谁挡他统一九原匪界,谁就是他不死不休的死敌。
但李轻车的杀心转瞬即逝,此事按在以前李牧军中,军卒胆敢如此作为,定当被枭首示众传示三军。
现在李轻车小门小户,比不得李牧掌管万骑,适逢用人之时李轻车只好将心中火气压下,天大地大此战最大,待战后在收拾这帮泥腿子不迟。
打定主意的李轻车高声喝道:“从现在起再有扰乱行军者,定斩不饶!”
说着李轻车冷哼一声,挥手招来令狐苟,将这五百预备队交给了他,而自己则狠狠的扫了一眼闹事的军士,转头向着队伍前沿而去。
被喊来接锅的令狐苟无可奈何,只好黑着脸,快速将预备队重新整队。
预备队的庄稼汉们稀稀拉拉,好容易在令狐苟的吼声和皮鞭下重新排成行伍,转眼前面廉颇军老卒已经走出了两里地。
一看如此,预备队的人也起了怠慢之心,慢慢吞吞,遥遥的坠在队伍身后,抱着只要不丢就行的心态,这样一闹和前军的距离变的越来越大。
李轻车对这次出征万分重视,早在胡堡城时他就派出了哨骑,现在一**哨骑探明回来,消息都是一片大好。
计划按部就班,李轻车却不敢掉以轻心,能成为胡堡的老大,他只有一个秘诀,稳健。
李轻车心中有一本帐,此战大体上会执行赵炎临走时定下的计谋,但怎样把控度数都得按自己的心思来。
按现在廉颇军行进的速度来看,只要下午顺利通过必经之地葫芦谷,山谷的另一头就是一马平川,到时廉颇军进退皆可,当立于不败之地。
哨骑被李轻车打发出去,继续探明前方的情况,再探再报。
马背上李轻车慢慢寻思了起来,昨天屠耆出兵的消息他通过消息渠道已经知道,这种将敌人玩弄鼓掌的感觉让他隐隐自得,眯起双眼,不觉间握着缰绳的手松懈了。
一切计划如期进行,藏在李轻车心中那颗充满权力**的心被勾了起来。
九原冒顿大营,此时大营内一千骑兵整装待发,清一色的秦军制式皮甲,使得这一千曾经为饱肚的匈奴骑兵,摇身一变成为了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具甲骑兵。
武器同样得到了极大的更新,全部换成了秦军锻造的青铜武器,虽然这些盔甲、武器都是秦军用过的二手货,但对于现在的李欣来说,确是久旱逢甘露。
李欣比任何人都明白武器装备对于一个军队的提升有多大,就算匈奴最富裕的单于庭部,都没有完成对其部骑兵的武器换装,用骨制品的骑兵还有不少,而李欣的千骑却率先完成了,这个匈奴第一也让李欣心中颇有些小自得。
跟着骑兵们在车寻和王离手下训练了些日子后,虽然冬季的阳光并不强烈,但李欣这个宅男本来白皙的皮肤却是黝黑了起来。
望着整齐排成行伍的骑兵们和他们传来的信任眼神,李欣昨夜苦思良久的豪气篇章胎死腹中。
忘记了豪言壮语的李欣骑马在行伍面前慢慢走过,他用眼神扫过每一个骑兵的脸庞,这些兄弟都和他一起训练过、欢笑过,知道此战过后有些人就永远无法再见到,他妄想将这些面庞全部记在脑海中,但这仅仅只是妄想罢了。
当李欣眼神扫过每一名骑兵的时候,骑兵们的胸膛都不由自主的挺了起来。
走完了一路,瞧过了所有的骑兵后,李欣突然一改柔情,高声喝道:“兄弟们,本王子希望你们能都活着回来。”
李欣发自内心的话敲打在面前每一名骑兵心间,有如此爱护兵卒的主帅,他们怎能不效死。
不知队伍中谁率先喊了一声“敢不效死!”,一时间“敢不效死”的豪言壮语响彻天地间。
将士之心可用,李欣转过头擦干了微湿的眼眶,硬声道:“开拔。”
一声令下千名骑兵如洪流般排着行伍驶出了部族大营,站在高处的王离、车寻二人则将这一切看的真真切切。
王离望着李欣远去背影,疑问道:“寻,你说我俩所做之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刚刚的冒顿像极了爷爷曾经给我讲述,昭王在蓝田大营誓师,进行长平大战时候的气势,众人齐心,将士效死,又有什么能阻挡这只铁骑呢?”
闻言车寻蹙眉,他感觉到了冒顿气势的变化,不过熟知匈奴内部龃龉的他,不看好冒顿的前程,
车寻握剑而道:“冒顿曾答应你我二人终身不率军攻秦,虽然冒顿有些时候顽劣不堪,但自和我打交道以来却从未失信于人,想来他不会食言。
匈奴如今内外交困,冒顿不受头曼待见,其母族又孱弱,他想当上匈奴大单于更是千难万难。
现在帝国宛如午阳照耀天下,我军铁蹄下灭国无数,如今冒顿的千骑势力,连羊羔子都算不上。
离,你多疑了。”
车寻的解释说给王离听的同时,也像是在心里说服自己。
王离叹道:“但愿如此。”
转过身王离继续说道:“不过寻,此次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剿灭廉颇军了,昨日扶苏公子发来调令,命我为接待使,前去北地郡迎接新上任的九原县丞,早上我也知会了冒顿王子。”
一听车寻来了兴致,问道;“哦?是那家公子?居然要如此大的排场,竟要你这个世代将门之后跑去北地迎接?”
王离狠狠一把打在车寻肩上,笑道:“世代将门?寻你又消遣我,论起家世来,我们王氏可比不过你们子车氏。”
车寻笑了笑不在意,他身披重甲王离这点打击不痛不痒,笑道:“你还是快说吧,来的是谁?”
王离正色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的第十八子,公子胡亥。”
“十八公子?”
车寻惊奇,在咸阳虽没和这个十八公子打过交道,但十八公子的风传还不错,就是排场很大,一个自小生活在咸阳花花世界的娇贵公子,居然要到九原边关吃风沙,他不解。
看着再次皱起眉头的车寻,王离猜到了他的疑虑,说道:“寻,你不必苦想了,接下来九原将是两位公子争夺大位的关键战场。
寻,你不要总将自己定义为一个纯粹的军人,政事就连上将军都无法避免,更何况乎是你,我家早早就站好了队,我也只能随波逐流,而你不同,你还有转圜的余地。”
“选择?我的选择真那么重要吗?离,你又何必劝我?”车寻自嘲的一笑,又道:“反正我早被家中嫌弃,在乎我的不外乎母亲和小妹,现在只要他二人安好便好。”
瞧着无所谓的车寻,作为多年朋友王离恨铁不成钢的问道:“帝国现在唯有南征之事还未见分晓,但南蛮孱弱,就连最强的楚国都倒在了帝国的铁骑下,百越臣服不过旬日之间,到时举国安宁你能如何,难道你还期望国府为你再征?离开了战争的军队就没有了存在价值,这你比我更清楚。”
反倒车寻没那么担心,他笑着拍了拍王离的肩,说道:“到时候我就带着母亲和小妹回陇西老家,种地、牧马,离你可不要小觑我,说不定我还能靠着种地、牧马再升一爵也说不定呢。”
说着车寻翻身上马,抱拳道:“离,我二人就此别过,待平定廉颇军后,你我再一起一醉方休,走了。”
随着战马的嘶鸣,车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王离眼前,两个自小的玩伴、兄弟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