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傲和臣子们摸索自家生路的时候,漆黑的深夜里,被围多日的蓟城南大门在黑暗中吱呀一声,厚重的门板缓缓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家族甲士推开。
城墙上火盆跳动着火焰,驻守燕军士卒对大门的变故却视而不见。
在城外等候已久的臧衍嘴角微翘,马背上一身戎装的他大手一挥,领着燕军蹑声开拔进城。
一旁奉命压阵的阿古达木和赛罕望着燕军进城不免唏嘘,当日青白两部狼骑千里跃进,帐下将士无不用命,喋血城头都未能攻下的蓟城,时至今日竟然如此轻易的便打开了城门。
两将感慨归感慨,手底下的匈燕联军速度却不慢,除了立刻接管城门防御的军队外,在大族家丁的带领下,臧衍分军一部摸向相国府。
静谧黑暗的城中,脚步声和甲页的碰撞声引来未睡熟的燕民一探究竟,还未起身开门便被巡街的老坊主喝了回去。
唯一在城中点着灯的温府被甲士团团围住,几位待甲的年强家主瞧见臧衍心中皆松了一口气,燕军进城了。
在臧衍的一声令下,数十个燕军士卒扛着冲城桩合力撞开了温府大门,甲士、戈矛手趁机鱼贯而入。
府中喊杀声骤起,在悍勇的臧燕将士的进攻下,被突袭的温府不堪一击,府中内侍者兵卒无一人幸免,尽皆被报复性屠戮。
臧衍亲自带兵冲入内府,准备今夜复先王之仇,一到场却发现温疥率先手刃亲眷,让燕兵扑了个空。
满身是血的温疥,拄着剑踉踉跄跄的走到屋内,决绝的推倒烛台。
望着燃起的熊熊大火,他带着眼中的不甘,抬手剑指臧衍,喝道:“臧衍小儿,你父子短时之豚,妄图携匈奴人逆大汉一统天下之势,临终必然不得好死!老夫在天上等着你!”
臧衍闻言,咬牙怒喝道:“擒住老匹夫者,封千户侯!”
几个不怕死的燕军士卒冲入火海,最终被温疥搏命刺死在大火中。
在炙人的火光中,温疥渗笑道:“臧衍老夫等着你。”
话罢温疥在火海中自刎身亡,大火吞噬房屋,再无一人敢向前一步。
一代封疆大吏葬身火海,以烈起又以烈亡,但他与大汉一天下的理想却无法被着大火焚灭。
臧衍望着火光,心中却未有丝毫报仇成功后的快感,他望向南面,守住自家基业和大汉一统之间,从来都是生死之争,温疥腐儒尔。
将火光印在脑海中,臧衍带军转身离开。
天刚拂晓,蓟城已经失去了抵抗,百姓们失去了引导他们奋起反抗的人,蓟城商户关门熄客,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士卒空无一人,煊赫之都复归萧瑟。
能如此平静的交接,这其中自然也有阿古达木带领的狼骑,奉金帐命严禁扰民的功劳,没有人能比冒顿更懂的燕人所想,他在尽力遏制双方的仇恨增长。
以张老家主为首的蓟城大族纷纷改换门庭,投效新主,短短一年时光,臧家重新入主蓟城。
蓟城易主,城外匈奴大军的主要任务迅速转变,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对南面进行消息封锁。
一时间侦骑四出,草丛、屋内骑兵挨个搜索,射雕手和赵军斥候间展开了一场猫鼠游戏。
直至将赵军斥候尽数猎杀,斩断赵军的情报来源,冒顿要让赵军变成瞎子聋子。
三天后蓟城外,夯土筑建的高台上,三牲祭天,臧燕大旗迎风飘扬。
在众人的注视下,臧衍身着王服登顶,高呼道:“臧衍继先王之志,即刻起以广阳、河间、淯河三郡复立大燕,继位燕王,都蓟。”
霎时燕军鼓噪,迎合新王,燕人如愿南顾。
被汉廷剿灭的臧燕,在仅仅过去一年后,公然宣告复国,这无疑是对汉廷权威的挑衅,但这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臧衍继位,下场与冒顿并肩而立,紧接着高台上,士卒迅速更换旗帜,将燕旗换做赵旗。
在金帐的大力支持下,五千骑兵是赵利的底气,只见他身着甲胄,双手举酒祭天,高呼道:“赵利继祖宗之业,即刻起以恒山、邯郸两郡复立赵国,继位赵王,都邯郸。”
韩王信在晋阳难来,冒顿便下令将在金帐为质的韩世子接来,顶替其父代表韩国,韩国得到云中、雁门、代郡、上谷四郡,都平城。
臧衍、赵利、韩世子三人互相作揖,互拜道:“燕王、赵王、韩王。”
至此三国互王。
冒顿盛装恭贺道:“三王复国,今后必将成为一段美谈,愿我等合力共勉,切勿使天下人笑我等贪心才好。”
臧衍率先表态道:“燕国复立上承天意,下赖单于恩助,寡人才能复国归家,匈燕联盟牢不可破。”
赵利紧接着说道:“寡人亦同,匈赵联盟比肩秦晋。”
韩世子作揖道:“韩国愿附单于骥尾。”
冒顿颔首,带领三王阔步向前。
原来在诸王谈话的空挡,士卒分别将匈奴以及燕赵韩四国的旗帜竖起,祭坛下四国将士分列四方林立,鼓噪助威。
祭天的案几前,冒顿双臂高举血酒,领衔三王歃血为盟,四国正式结盟。
之后冒顿以盟主的身份统帅四国联军,四国同盟的第一步便是整军备战,准备迎战近在眼前的赵军。
先前冒顿便故意将蓟城城破的消息封锁,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完全封锁,但越晚让赵军知道,对联军越有利。
一个要堵,但另一个消息则要添添火了,三国互王和四方结盟的消息在推波助澜下快速席卷中原。
这为那些想保持独立的诸侯王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这些从血与火中厮杀出来的老油子们,并没有立刻扯旗支持,而是在一旁充当起了旁观者,他们在等汉廷的反应。
晋阳汉军帅帐内,刘邦将密报狠狠的摔在地上,喝骂道:“一个是国家的叛将!一个是六国余孽!另一个更是项籍所封的余孽!
这三只硕鼠不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苟活,如今却冒出来沐猴而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道最后刘邦竟扶须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帐下诸将纷纷请战。
为首的陈平出列说道:“陛下,韩赵燕不过是待死之身,关键是他们身后的匈奴人,匈奴是想借三国互王来混淆视听,进而跟朝廷一天下和郡国并封的国策打擂台。
此消息一出,大汉国内的异姓王们怕是都会将目光投向燕地,朝廷对此应当要慎之又慎,若真让匈奴人带着他们应了诺,将来朝廷的威望怕是会一落千丈。”
刘邦低首沉吟几息,眼露玩味的问道:“张傲那边可渡过了易水?”
“今晨最新的时报,赵军对易水北岸发动了多处强攻,但赵军击败燕军后,只占了几处北岸据点后便踟蹰不前,就地开始搭建浮桥。”
刘邦叹道:“看来朕是使唤不动他了。”
知道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陈平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赵国此次倾国而出,若是不以土地酬之,怕是张家难为陛下尽死力。”
该舍时刘邦从不含糊,命令道:“去信张傲,只要赵军能平定燕地胡乱,广阳、渔阳两郡入赵。”
陈平闻言心惊,陛下这是真舍得下去手,两郡入赵,再加上如今分封的赵土,六郡之地,张家岂不是大汉实至名归的东北王了?
很快冷静下来的陈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瞬时脊背发凉。
刘邦紧接着说道:“倒是朕小觑了这胡儿,既然他要玩朕就陪他玩,大汉可以没有蓟城,但晋阳必须重归大汉。
陈平,军中财货你随意取用,月底朕要晋阳。”
“诺。”
见刘邦态度松动,准备剿抚并用,陈平立刻准备老本行,贿赂分化。
诸位将军自然知道轻重,晋阳之战绝不能拖。
......
易水南岸赵军大营,就在张傲思索着如何跟朝廷张口要地时,刘邦的特使便送来了消息。
望着手中的绢布,清晰的帝印代表着朝廷的态度,广阳归赵,渔阳更是意外之喜,朝廷变相默认了张家成为东北王。
大喜的张傲唤来张候,问道:“四叔,朝廷已经许诺封广阳、渔阳给我家。”
张候拿着诏书难掩笑意,说道:“没想到朝廷此次如此利索,匈奴祸燕反到成我家机遇,倒是渔阳送我,怕是朝廷没安好心,想让我们跟匈奴人互耗罢了。”
如今饼已经分好,就待将广阳收入囊中了,但看到另一份密信,张傲的脸立马垮了下来,他将密信狠狠的拍在案上,怒骂道:“匈奴胡儿胆大包天!在蓟城外公然扶持了两伪王,居然还将我赵国四郡一分为二,真是岂有此理!不杀胡主,寡人誓不为人!”
张候看了密信后也是脸色铁青,说道:“匈奴人在阏与吃了败仗,这是想闹这一出,来缓解局面上的不利。”
气头上的张候说道:“寡人不想管匈奴人利不利,寡人只想将这什么赵利、冒顿,统统溺死在这易水河中。
四叔,我大军到底何时能渡河?”
张候沉吟道:“如今我军连破燕军五处,在易水南北上架起了十座浮桥,完全能满足大军从容渡河。”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