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内,冒顿正和赵炎在地图上讨论着河西走廊未来的走势,却见柯世列兴冲冲的掀帘走了进来,说道:“大单于,喜事,月氏人低头了,他们换了新王护涂何,月氏新王要跟咱们以昭武城为界,分东西而治河西。”
冒顿哂笑着走向王位,道:“分治河西?护涂何有什么本事跟我们谈判,是想凭借昭武坚城,还是他手里的区区几万败兵,螳臂挡车罢了。
帖木尔他们不用月余就能将无兵抵抗的东部月氏全部拿下,届时月氏国只余昭武一城,外无援兵,他又能守几何?”
柯世列闻言面上喜色稍怠,问道:“大单于不想和谈?”
冒顿望着手中的狼头权杖,一字一句的说道:“昭武存则月氏存,昭武灭则月氏灭。”
赵炎似乎味出了其中的意味,蹙眉问道:“大单于是觉得昭武若存,河西牧民不会轻易服从我匈奴的管辖?”
冒顿眼神一顿,颔首道:“不错。昭武谓之月氏,譬如咸阳之于秦,邯郸之于赵,昭武不隳,月氏心气不亡。”
柯世列会意,说道:“大单于若是不愿和,臣这就去回绝使者。”
冒顿笑道:“回绝倒是不急,二三子可与本单于共思,我军是否可以借机轻取昭武。”
话刚罢,帐外侍卫通传,右贤王急报,右部军团借机突袭昭武失败。
冒顿闻言愤怒的将手中握着的狼头金杖狠狠扔在地上,右部贸然突袭,帮自己回绝了护涂何,真是好大的胆子。
柯世列与赵炎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意,右部此举明显有阳奉阴违之嫌,但将军统兵在外,也不好过分苛责。
赵炎出声劝道:“大单于何故发怒,右部只是依令而行,右贤王也是根据战场变化,改变了战法而已,如今计虽不成,但金帐也不可因小过而责主帅。”
见冒顿不语,柯世列也在一旁劝道:“右部估计是心急了些,目的还是好的,只是多了些争功之嫌,大单于不若小惩大诫。”
两人都在提醒自己谨慎,冒顿强压下心中怒火,但对右部诸王的感官却直线下降,连续的大胜让这些骄兵悍将忘乎所以,似乎是该择机敲打敲打了。
二人见冒顿没了后文,自然知道他是听进去了,遂告退而出。
回去的路上赵炎眼神略有黯淡,他其实是想主和罢兵的,春季作战对匈奴的代价同样巨大,如今右部这样一闹,和谈基本上告吹,昭武坚城在前,这场战争的结束又变得遥遥无期了起来。
东进的路上,帖木尔、诺珉和柯尔克穆图三人的心情愉悦,月氏主力尽丧,大单于给的这个差事,简直就是镀金之旅。
沿途的月氏部落纷纷投降,三人收拢的部族,已经多过了带来的本部兵马,原来的两万骑兵,如今乌泱泱变成了四五万人。
摇晃在马背上的柯尔克穆图笑道:“咱们昨日已经越过了焉支山,前面就是月氏驸顿部的牧场了,作为月氏的五大部之一,这会总该有仗打了吧。”
诺珉接言说道:“就是就是,这一路下来,还不如我守两水合流大营打的仗多,胳膊都忘记拉弓的感觉了。”
帖木尔也是如此感觉,似乎在羌谷水一场大战后,月氏人的精神气都被打没了,沿途部族里也以老弱居多,根本不是匈奴骑兵的对手。
唯一一次骑兵冲锋,没一个时辰就结束了,按大单于的命令,投降者可活,抵抗者全部屠灭,那个小部落已经消失了。
三人正闲聊着,只见哨骑打马而来,禀报道:“将军,驸顿部营地前有两军正在交战,驸顿部溃败,我军哨骑被另一方哨骑发现,其正组织阵型,准备与我军对战。”
柯尔克穆图一听来了精神,连续问道:“另一方居然打败了驸顿部?难道是月氏的东三部自相残杀?你可看清了另一方的衣甲?”
哨骑思索着说道:“大王,敌军衣甲不齐,穿什么样的都有,但其中一半跟月氏人穿的着一样,另外占多数的穿着还不如月氏人。”
柯尔克穆图拊掌笑道:“哈哈,看来真是月氏人内乱了,咱们可以好好的战他一场了。”
帖木尔见诺珉同样跃跃欲试,为了保证大军的安全性,他同意了列阵。
三人领兵在草原上展开军阵,望着对方虽然战过一场,但排布的大阵,气势上根本不逊自己。
帖木尔观望军势时越瞧越不对劲,为何敌军中阵有一抹红色,那应该全是赤色战马。
喊住想直接开战的两王,阵前帖木尔派左千夫长前去询问底细,没想到对方同样派出了单骑使者。
柯尔克穆图惊呼道:“你说什么?那是赤部狼骑!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攻下南山关的。”
诺珉也疑心道:“会不会有诈?”
二王的疑惑,让帖木尔也犹疑了起来。
不待三人计较清楚,只见对面军中一骑前来。
帖木尔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海梨猛哥帐下的舒哈勒。
帖木尔打马向前,兴奋的跟舒哈勒下马拥抱,帖木尔拉着舒哈勒的手走回大阵,急忙问道:“朝鲁大将军和海里猛哥大哥呢?”
舒哈勒笑道:“你们可吓死我们了,我们正击溃了驸顿部的骑兵,刚准备乘胜追击,就听哨骑说西边赶过来大队骑兵。
吓得我和须卜里台将军赶紧收拢兵马防守,还给在后面收拢月氏俘虏的将军和大将军求救。谁知到头来,尽是自家人。”
一听东路军横扫月氏三部,柯尔克穆图、诺珉和帖木尔三人脸上神色各异。
误会解除,两军罢兵止戈,待后面的朝鲁和海里猛哥打马赶上来,众人一碰面,皆叹对方打的精彩,放眼望去月氏只剩下昭武一座城了。
匈奴两军会师营外,最受伤的莫过于图里和肃合台了,须卜里台和舒哈勒他们都没打过,现在又从西边来了匈奴援军,这还打什么。
第二天,匈奴大军在朝鲁的指挥下包围了驸顿部营地,并派人前去招降。
望着营外匈奴人的滔天兵势,图里带着肃合台与部族长老合计后,察觉突围无望,为了保存部族延续,直接弃甲投戈,开营投降。
帖木尔急报冒顿,东部月氏肃清。
金帐,得知朝鲁和海梨猛哥攻陷南山关,肃清了休密、都密两部,击溃驸顿部,众人大喜过望,有此捷报,今年就可以结束这场西征国战。
为此冒顿移师向东,在昭武城以东扎下营盘,迎接东路军诸将归来,见到朝鲁、海梨猛哥等人后,新营内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会。
昭武城墙上,望着匈奴人在城外庆功,每名月氏人心中都不是滋味。
朝鲁的回归也标志着除了昭武独城,河西走廊全部归于匈奴,而接下来如何封赏诸将,摆在了冒顿面前。
本来冒顿派帖木尔向东扫荡月氏东三部时,就存了拖延封赏的心思,如今东路军出乎意料的扫清了东部,虽然大大减少了战争时间,但对冒顿来说并不完全是好事。
这天冒顿借着重温旧事,邀请赵炎一起来到了曾经居住的城外马场,望着杂草丛生的院子,土墙也塌了半边,心中感慨的冒顿屏退左右,让赵炎跟自己一起亲手拔草。
赵炎见冒顿心事重重,问道:“大单于可还是在为封赏的事情烦恼?”
冒顿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头也不抬的说道:“左部所求多为部族,东胡旧地地广人稀,分过去倒是能稀释东胡旧部的人口,问题不大。
倒是右部,去年收了丁零等部,今年再得河西,不论土地和人口,给那一样都会增加其力,我在考虑利弊。”
赵炎一顿,说道:“为了河西今后的稳定,臣意还是将河西东西分治。
左部不求地,可多拨部族,单于庭当在此地分封诸王诸将,达成右部与单于庭共管河西的布局最佳。”
放下手中的杂草,冒顿说道:“单于庭共管,此路怕是不通,右部得到河西是匈奴上层贵族的共识,我不能轻易更改承诺,或许我借机退一步,更能顺利的达到目的。
倒是可以将单于庭诸将,封在河西,借此加入右部,再借新王之力,当能对抗都也该、德努阿等老王。
这些老王名位以是极顶,所以这次我想父功荫子。”
赵炎瞬时会意,赞道:“父功荫子,河西可就零碎了。”
确认了河西两分,诸将分入和父功荫子三件大事后,见冒顿兴致不高,赵炎也就不再言语。
待拔的差不多了,赵炎起身一望,却见冒顿望着一扇半掩着的木门发呆。
赵炎擦了擦汗渍,出声问道:“李兄可是忆起了阿琪格阏氏。”
冒顿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推开木门,尘土落下,回忆扑面而来。
记忆里整洁的屋子被时间的尘土掩盖,温婉的妻子也与自己生死相隔,如今只剩下科莫朵乐尔搜屋后的杂乱。
望见旧物的冒顿喉结上下蠕动却无声,眼睛通红又无泪,矛盾与挣扎充斥着他日益强大的心。
许久冒顿咬牙走出了屋门,此时的他眼中多出了一丝对生死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