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纳颂 169.玉马

从前有个富商，姓曹，膝下有一子，叫曹文潢。

他们家富到什么程度呢，人送外号曹半城，曹文潢是个地地道道的富二代，镇日里养尊处优一点苦都没吃过，但是他饱读诗书，满腹学识。

可是一场大火，把曹家的家当烧得精光，大火直烧了一天一夜，爷俩都是光着脚跑出来了，曹老爷一股火病倒了。

临终前，他把一个玉马坠儿交给儿子，让他随身携带，还叫他攻读诗书有朝一日好考取个功名。

儿子曹文潢没钱埋葬父亲，想来想去，就要把那玉马坠儿当了，到了当铺，拿出那玉马坠儿，犹豫好久，踌躇不决。毕竟这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这情景恰好被一个和尚看到：

“阿弥陀佛！这位公子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不妨与老衲说了。”

曹文潢和和尚到了一个茶馆如此这般说了，那和尚拿过玉马坠儿端看好久，说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既如此，我先替你收着玉马坠儿，我这有十两银子，你去葬了你父亲，剩下的拿去讨生活，日后，这玉马坠儿可到我崆峒寺里来取，我是戒癫和尚。”

曹文潢一听，这可好，宝物收在寺里他也放心了，日后还有取回来的时候，于是拿了10两银子回家安葬了父亲，按照父亲生前的嘱托，去投奔父亲在无锡的同年陈知府。

一路风餐露宿，也不敢雇车马，也不敢住大店，甚是辛苦。

这天，在码头忽见一艘豪华大船，想着曾经自己的日子，不觉潸然泪下，心想假如自己能搭上这艘船，不仅能快些到无锡，也能享受一下曾经的风光。

于是去叩问船家，可否搭乘。船家说这是石老板的商船，得请示石老板。

没想到，这石老板还是个爽快人，他没推辞，只是说，中舱住着家人，别的舱都装满了货，要是搭船，只能在甲板上安歇。

曹文潢喜不自禁，马上扣谢，哪怕是在甲板上，反正天气也不冷，白日正好浏览两岸风光，夜晚看星星月亮，好不惬意。

这一夜，月朗星稀，曹文潢正仰躺在甲班上看星星，忽然听见悠扬的筝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尤其悦耳动听，撩人心弦。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却原来就是船上中舱传来的，他停在走廊向窗内望去，却原来是个16、7岁的美貌姑娘在凝神敛气续续弹奏，曹文潢禁不住喝彩：

“好！好曲如天籁之音！”

没想到，惊动了姑娘，筝声骤停，灯火也息。

曹文潢知道自己鲁莽了，赶紧退回甲板，可是再也睡不着。

即兴作诗一首，写在一个帕子上：

生平无所愿，愿伴乐中筝。得近佳人纤手子，砑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

第二天，他又趁着船只泊岸，那石员外上岸洽谈生意，水手也歇晌，捱到中舱窗前。

刚好看见姑娘正凭窗眺望，曹文潢深施一礼：

“昨夜闻听姑娘弹得一手好筝，一时忘情，多有得罪！”

姑娘叫石榴儿，石榴见这俊眉俊眼的书生，举止得体，颇生好感，便与他叙话，

曹文话遇进舱时，姑娘却拦住了他：

“公子勿怪，父亲家教甚严，你我初相识，闺阁之中多有不便。”

曹文潢只得和她隔着窗户说话，那爱慕之情溢于言表，正在兴头，石员外转回，石榴儿赶紧垂下帘子，曹文潢趁机把那帕子扔进窗口，匆匆离去。

石榴儿见那诗，知道曹公子对自己有意，面上娇羞，心中窃喜，想自己将来配个这样的书生，也是一桩好姻缘。

又过了一天，曹公子找机会又来约见石榴儿，两个人隔着窗户说话，石榴儿暗许芳心，告那曹公子，若有意相好，10月初三，她爹爹在万城给外祖父拜寿，到时，她央求外祖父成全他们俩，他再一提亲，婚事一定成。

曹文潢心中大喜，可又不得不马上和姑娘分开，因为他到了地方，该下船了。

两人依依不舍，又怕被人看见，只好各自垂泪，按下不表。

单说那曹文潢到了无锡见到父亲的世交陈知府，说了自己投奔之意，陈知府赶紧请进家中，好酒好菜款待。

留他在府上温习功课，明年进京赶考。

这曹文潢有了落脚之处，按说应该高兴，可是心中惦念石榴儿，又不敢说与陈知府，每天书也读不下去，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稳。

陈府又高墙大院，平时出不去，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要到了10月初三，曹文潢再不去可就爽约了，他去哪找石姑娘呢？

得走！赶紧走！

他问明家丁，扒开墙上荆棘，跳出去，奔着后山就跑了。

真是年轻气盛，他一心想着石榴儿，日夜兼程，可算是在10月初二这天，来到了万城，可是去哪找石姑娘呢？

他沿岸看过去，没有石家大船，他正悻悻然，忽然看见前面大柳树下有一豪华商船，那可不就是石家的船么？

他心砰砰乱跳，恨不能一步登上船去，跑到船边，石榴也看见他了，两个人兴奋至极，曹文潢站在岸上就要跨船上去。

石榴儿赶紧说：

“公子勿急！太远，你跨不过来的，你解了缆绳，把船拉靠岸！”

曹文潢听了忙去解缆绳，可谁知，水流太急，这边缆绳一解，大船马上被水流冲走。

曹文潢没命地在后面追赶，可是根本追不上，河里的小船恐避之不及，纷纷避让。

就算有好心的想帮忙，奈何船太大，水流又急，根本靠不到跟前去。

结果这大船被水流一带，顺势而下，水流急处如银河倒泄，那船东撞西撞，危险异常。

岸上曹文潢疯狂跑，追赶着，总算到了水流开阔处，可哪里寻那船的影儿？

他抱头痛哭，悔恨自己一时心急，反害了石榴儿。

想回陈府，可又没颜面，自己身上又没多少盘缠，这可如何是好？

他失魂落魄，情急之下，叨念：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保佑石榴儿平安无恙！”

迎面撞上一个和尚，曹文潢赶紧施礼，和尚却笑着说：

“阿弥陀佛，哦呦！这不是曹家公子吗？”

却原来是拿走玉马坠儿的和尚，想到以前的搭救，曹文潢当着和尚哭诉了前前后后一段经历。

和尚告诉他，带着玉马坠儿去附近的寺庙求拜，定能解决他的困局。

曹文潢跌跌撞撞到了和尚指定的寺庙，庙里供奉着一个罗汉，他拜了几拜，竟然迷迷糊糊在佛前睡着了。

梦里，罗汉告诉他，石姑娘没有生命危险，日后他们还有相聚的一天，让曹文潢不要耽误前程，赶紧进京赶考，佛象的下面有一锭银子，留给他做盘缠。

曹文潢一个激灵醒来，已经是天亮，看看眼前分明就是一座泥菩萨，方知道自己是遇到菩萨显灵了。

他又拜了拜，去佛龛下一摸，果然有一大锭银子。

他带着银子上了路，直奔京城。

心里想念着石榴儿，也没时间温书，考场上，他看了看题目，由着性子洋洋洒洒地针砭了时弊，他心想，反正也考不上，不如干脆过把瘾。

谁料想，他这别具一格的文章被主考官惊为有王佐之才，马上上报给皇上，于是皇上钦点曹文潢为状元，还把文章里提到的**官员吴庭献彻查了。

果然这吴庭献贪张枉法，收刮民脂民膏。

再说石榴儿，船被撞破，幸亏自己在舱中，死死抓住窗棂，虽然受伤，但没落水，还晕过去了，后被一个老妇人救下。

将养几天后石榴就恢复正常了，可是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是死死赚着一个手帕不撒开。

老妇人见她长得俊美，还弹得一手好筝，又养了一年，调教好了，打算让她接客，可石榴儿偏偏死脑筋，抓着那个那块手帕死活不干。

于是那妇人就偷偷把她卖给了一个官宦人家做小妾。这官宦恰恰就是吴庭献。

吴庭献买回石榴儿时，正官运亨通，他家里大小十几个妻妾还不满意，偏又纳了石榴儿，洞房夜欲成其好事，奈何石榴儿死活不从。

吴庭献心想还是匹小烈马，于是，要强上弓，忽然自窗外飞进一匹白马，有巴掌那么长，对着吴庭献又踢又踹，直把他踢翻在地又赶出洞房。

吴庭献气急败坏，又不敢造次，第二天上朝就被贬官了。原因竟然是因为曹文潢的一篇文章，自此对曹文潢怀恨在心。

下朝回家，忽遇一和尚，和尚说他的霉运都是那个石榴儿带给他的，不如把那女子送给仇人，这样他就一举两得了，既除了霉运，又报了仇。

吴庭献觉得有礼，于是把石榴儿送给了曹文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曹文潢没想到就这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而石榴儿见到曹文潢时，也猛然想起了过往，两人悲喜交加，抱头痛哭。

他们没急着成婚，曹文潢思前想后，才大惊，那玉马坠儿和和尚本就是一体，不在身边犹在身边，在难处帮了自己，于是赶紧焚香叩拜。

后来曹文潢帮石榴儿找到父亲接来供养，又访到恩人，重礼酬谢。

一段苦难遭遇，曹文潢也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顺势而为，玉马坠儿恁么神通广大，也没有马上许他高官厚禄，而是让他经历该经历的，做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