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太傅!”
“拿下叛逆!”
随着所有的呐喊声乍起,公子卬的瞳孔里出现了那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
从残忍仇恨,到惊诧万分,再到心急如焚,公子卬分明见到杵臼的脸色在瞬间腾转。
刚才的箭矢狠狠戳在公子卬胸口的钢甲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被弹了回来。
青铜箭镞的硬度只有8HRC,而公子卬制备的淬火锻钢的硬度约54HRC,相当于现代工艺的不锈钢菜刀。箭镞甚至不能在胸甲上留下一个坑印。
公子卬虽然毫发无损,但是箭矢的冲量让他一个踉跄,屁股着地。
他脑子里嗡嗡的,事情的发展和预期完全不同,他没有立刻撑起身子,摆出邀战的姿态,而是诧异地凝视着杵臼。他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个干净。
杵臼的身上还穿着睡觉时候的单衣,见一击不得手,拔出周刀就要上来捅公子卬。左右只当他是卫伯,脚踢膝撞,一人重轰在杵臼喉结,另一脚飞踢在杵臼下阴,卸肩、擒拿然后把杵臼重重按压在地上。
杵臼奋力挣扎,也难逃四个大汉的控制。
瓦顶的屋子隔音很不好,隔壁打斗、喝骂的声音清晰可闻。
“太傅,叛贼已经被生擒活捉,我请求增援隔壁的友军,营救人质。”
“呸!你们才是叛贼。”杵臼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他不是叛贼。”公子卬的声音和杵臼同时发出。
宋兵的眼神从迷惘变得清明,从愕然转而愤恨。所有甲士都意识到这不是国君被卫伯绑架,而是策划谋杀公子卬的戏码,他们的目光变得阴冷,看得杵臼不寒而栗。
热血退却的杵臼才意识到“营救”这两个字的含义。
“叔弟……你……你不是来篡逆的?”杵臼的喉头在抖动。
公子卬的话冰冷刺骨:“我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他已经不再称呼杵臼为“国君”抑或是“仲兄”了,兄弟情谊瞬间灰飞烟灭。
“受国之垢,方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方为天下王。”公子卬嘴里喃喃着妻子曾经叮嘱的话语,手里慢慢拔出周刀,刀身和刀鞘摩梭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杵臼看见了公子卬眼里滔天的杀意。
“押进去!”门外传来了推搡的声音,公孙孔叔、荡意诸、公孙钟离一个不落地被押解到南屋。
“太傅,逆贼卫伯业已伏诛。”
“跪下!”荡虺一脚踹弯了公孙孔叔的膝盖,公孙孔叔跪地后马上站起来,荡虺又是一脚。
公孙孔叔咬牙切齿道:“我宁死不跪反逆!今日事有死而已。”
“他们不是反逆。”杵臼纠正了他的语病。
“这还不是反逆?”公孙孔叔愕然,此时杵臼的脸紧紧还贴着地面。两个大汉正在给宋公五花大绑。
“他们误以为孤被歹人劫持,一如那两个野人。”
“既然不是反逆,”公孙孔叔扫视一圈,四周都是充满敌意的眼睛:“知道了误会为什么不给国君松绑?”
“因为你们是反逆。”公子卬说。
杵臼反驳道:“孤一人是国君,国君怎么会是反逆?”
公子卬道:“国君怎么不能是反逆?”
“孤即国家,怎么会是反逆?”杵臼哭笑不得,他觉得这个道理就像一加一这么简单。
“你也配代表国家?四百二十一年前,是宋国诞生的日子,那时候你在哪里?”荡虺撕下杵臼最后的体面,连称谓都不客气起来了。
公孙孔叔道:“乱臣贼子,呸。从丹水拥立开始,我早就看透你的狼子野心了,今日一见果然。”
“我还道:尔在汝母牝中时,我就知尔当死矣。”荡虺拿刀在公孙孔叔的脑门上重重一磕,顿时流血如柱。
荡意诸目眦尽裂:“我荡氏,三代忠良,怎么出了你这样无君无父的败类!”
“亳城之围,你忠良了吗?你逃跑了!梁丘将战,你忠良了吗?你陷害忠良了父亲说,不可使荡氏丧于你手,你又怎么称得上是忠良!”
“父亲真这么说吗?”荡意诸感受到深深的绝望。荡虺点了点头。
在公子卬的默许下,荡虺又割了兄长的喉咙。
“无复言语。请死。”公孙钟离眼里灰蒙蒙的,向杵臼拜了拜,自尽。
荡虺最后转向杵臼,刀尖还淋着腥膻的鲜血。
“尔要弑君乎?”杵臼惊呼道,刚才每倒下一个臣子,他都心如刀割,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了。
“为人父,而不保襁褓;为人夫,而不佑妻室;为人兄,而操戈同室;为人君,而背弃生民。我不闻弑君,唯诛一独夫尔。”
荡虺大喝一声,刀尖高高举起,一只手稳稳握住了他的小臂。
“我的兄长,我亲自来结果。我不需要人为我承受弑君的指摘。我自己来承担。”公子卬用自己的周刀在杵臼面前比了比:“仲兄,你的的确确是反逆,你背叛了我,也背叛了国人、野人对你的信任。当然对我而言,前者更重要。我本来想做管仲,现在没指望了。
欲戴冠冕,必承其重。望兄长黄泉路上,记得这句话。”
杵臼梯泗横流:“孤一人是有些地方做不好,但是臣子们不应该体谅体谅孤的难处吗?孤才第一次当人君,什么事情都有个过程,给孤一个机会吧,孤会证明自己,就像当今秦伯一样。”
公子卬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湿润:“仲兄你忍一忍,骂名我来担着。莫效儿女状。”
杵臼哀求道:“放过孤吧。孤愿意禅让给你,你就是下一任宋公了。要是你刀了孤的话,天下人怎么看你呢?国家不会被孤立吗?”
公子卬摇摇头道:“晚了。什么都晚了。
已经见血了。
即使你禅让给我,我怎么能确信你不会阴谋害我以求复位呢?即使我对此笃信不疑,你又怎么能肯定我坚信你一定不会阴谋害我呢?信任一旦破坏,就不可能重建了。
虽然除掉你,宋国的外交会陷入极大的被动,但是我没有办法,是你逼的。我不能在让宋国再掀起一次内乱了,因为荆蛮要来了。”
是日,宋公杵臼薨,公子卬给他拟定谥号为,戾。
根据《逸周书,溢法解》,不悔前过曰戾。
和平行时空的汉戾太子,明景泰帝作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