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者,行凶之动机。君上以为,若单论军略,连数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君上与长丘宋卬,孰强?”
公孙孔叔灵魂发问,杵臼坦诚道:“此诚不如太傅也。”
“然也。”公孙孔叔伸出两根指头:“排除了他国公卿、本国黎庶,能谋及轲、刿者,仅叛党与宋卬也。
如是叛党谋划既成,君上身薨于道路,宋公百年之后,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古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君既绝嗣,大位必请宋卬继之,试问,以宋国之大,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么?
成公之苗裔、复兴社稷之大功、晋室执政之佳婿,无论身份、名望、能力、交游,都是上上之选。我敢断言,只要君上如有三长两短,得利最大者,莫过于宋卬,得害最大者,莫过于叛党?”
公孙钟离疑惑道:“凭什么是叛党?”
公孙孔叔进一步深入剖析:“宋卬以两城之力,力抗叛党十五城,犹占尽上风,若宋卬得社稷之器,国家之柄,以人君之大义,调动举国之兵粮,叛党即使人人有九条命,亦难逃倾覆之结局。
故而言之,行凶之动机,宋卬有而叛党无,谋刺祸首,除却宋卬,当不作第二人想。”
公孙孔叔言之凿凿,言辞笃定,声如金石,掷地有回响。荡意诸和公孙钟离沉默不语,抚着下颚,绞尽脑汁地去寻找公孙孔叔逻辑上的漏洞,卫伯则心里乐开了花:“公孙孔叔无疑是个聪明人,可惜他没有想到,曹国太子寿已然预判到了他的预判。
此君忌宋卬若此,倒是帮我省却了一番唇舌之力,一会儿,我只消得顺水推舟即可。”
杵臼蓦然出声:“孤之叔弟,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孤心里还是不敢肯定,他会堕落成这亩田地。”
公孙孔叔恨铁不成钢,捶胸顿足:“财帛动人心,利益坏人肠。天下之利大,莫过于得为人主,收一国而为家私。君上切切不可以动妇人之念,而为豺狼所趁。”
杵臼还在犹豫,公孙孔叔就劝说中立派“大忠臣”卫伯帮忙发表言论。
卫伯假意做出为难状:“人心叵测,有些事情,不是常人猝然能接受得了的。”他转向杵臼,拱手道:“公子卬人性之有无,君上不妨设一考验以试之。”
“何以试之?”
“君上何不顺水推舟,佯装遇刺,流血不止,卧榻养伤,宣称生死难测,如襄公之腚入楚蛮之箭。使御士携昭,北上召唤宋卬,入内相见,嘱托均语。
此人若果真是清白无辜,则必不知晓刺客之事,感怀兄弟之念,星夜赶赴探看。解甲觐见,亲奉汤药。
此人如若是谋刺祸首,或大喜过望,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假托,逡巡北面不奉昭书,待君上病死榻上之讯坐定,方迤逦回都城,据大位而为己有。
亦有可能,公子卬急不可耐,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大队甲士入内,弑君上于九尺之塌,血污飞溅大夫之家,对外宣称刺客留伤,伤情不治,化脓而使君上薨。”
公孙孔叔闻言,大声反对道:“此计太过弄险矣。
宋卬若果真携众甲士入司城之家,图谋不轨,吾等君臣俱为齑粉亦。不如先发制人,南下彭城,号召遗贤,举众勤王。”
荡意诸反对道:“宋卬是忠是奸,犹未可知,安能胡乱颁下勤王之令?”
卫伯道:“宋卬若只身觐见,必为忠臣无虞,吾等可信之矣,拜为大司马亦无不可。
若逡巡北面,怀窥伺待变之心,其方寸之中必有诡谲,则不妨依大宰之谋,厉兵讨之。
若数十披甲持械来弑,吾等虽人寡,止一十三士,亦有血气之勇,奋死突围,誓保君上全身而退。”
公孙孔叔又质疑道:“若其带甲百人,吾等安能逃脱?”
“都城探主何须带甲百人,其人果若聚百甲入都城,必有反念无疑。吾等何必待其入内觐见,诚不如早早逃离,宣之为叛逆可也。”
这么细致一通分析,就连原本最温和的荡意诸也觉得不妨一试,也好分辨忠奸。杵臼同样觉得没有什么大的代价,就可以看清一个人,颇为划算:“善,孤一人这就手书一封。”
……
话说公子卬在鞌城教授炼钢技艺,制得鳞甲一身,铁盔一顶,面甲一张。
公子卬觉得匠人的产出来得太慢。
朱熹的《朱文公文集》卷二十有云,打造步人甲,一年以三百日为期,两日一副。而根据西方《骑士与风炉》的记载,在炒钢都没传入的1304年,欧洲的一套甲胄也才花费工匠60到120天的工资。
公子卬养了这么多锜氏的能工巧匠,用最先进的工艺,生产效率却迟迟提不上来。
“什么时候,我们的人才能做到两天产出一套甲胄呢?”公子卬喃喃自语道。
管理宽慰他:“咱们宋人的匠人承袭殷商的冶炼手艺,现在只是刚上手,等熟练了以后,一定不会辜负太傅的期望。”
善儿在一边为公子卬拾掇好行囊,递给公子卬,后者将之系在马上,一双含情目恋恋不舍地望着公子卬:“唯愿夫君早平三叛,早日回来,与善儿共叙温存。”
公子卬闻言有些惭愧,在鞌城的十余日,他只侍奉了妻子一次,就绵软无力,耷拉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年青的时候做了些什么荒唐事,把身体掏空成这样。
或许要多补补锌元素了吧……它不仅是精子的原料之一,对维持精原上皮的健康也至关重要,公子卬怀疑自己血浆中的睾酮合成明显不足,每次和善儿待了以后,肌肉增长和那个功能都有些力不能支。
“补锌最好的办法就是吃生蚝、牡蛎等海产,次之的补品就是牛的肩胛肉、腰果之类。要是能濒海就好了,不仅能补锌,还不用从齐国进口食盐。”
宋国现下还是个内陆国家,最西边的城邑还是幽丘(今江苏睢宁县)和大海隔着钟吾和淮夷,这些个满意现在还是楚国的爪牙,就像等待狼王一般,在黑夜里睁着骇人的眼睛,发出嗜血的幽光,等待侵略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