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在外面游荡了好一阵子,估摸着穆远已经离开含清斋,去前面的正厅议事了,才慢慢往回蹭。
“姑娘,您怎么才来?给您留的早点都冷了,奴才这就去给您热热。”赵贵的态度很恭敬,俨然把她当主子看。
容悦摇摇头:“不用了,随便吃点就行。”
赵贵一面侍候一面感叹:“姑娘可真宽和体下,我们家那位姜侧妃……唉,就差没把厨房的人折腾死。”
容悦本不想关心这些,可实在想不通:“你家王爷那么凶,还会怕一个女人闹?”
赵贵小声回道:“王爷不知道。这种小事,顾总管怎么敢捅到王爷面前,惹恼了王爷,不光姜侧妃遭殃,连顾总管都吃不了兜着走。”说到这里,声音压得更低:“姜侧妃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府里的奴仆们不过看在贵妃面上罢了。”
容悦没吭声,一来,她觉得赵贵突然在她面前议论这些有点奇怪;二来,她对此有另外的理解。姜颀明知自己不得穆远的欢心,还在府里这样闹腾,不过是想借此引来穆远的注意罢了。就算穆远训她一顿,骂她几句,甚至罚月银、禁足,最起码,她能因此见到穆远,能跟他在争吵中增加熟悉度、增进感情,参照穆远的性格和表现,这种方法未必无效。
不管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在王府后苑日复一日地蹉跎,连夫婿的面都难见着,那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不如豁出去争闹一番,她到底是穆远的亲表妹,宫里有姜贵妃撑腰,即使只看在母妃的面上,穆远也不可能休弃她。
所以,这个女孩,或许不是任性,而是聪明。对穆远这样的人来说,会闹腾的女人,的确比逆来顺受更易获得他的关注。
“你在干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冷喝。
容悦和赵贵一起回头,就见穆远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愠怒和戾气。
容悦懒得搭理,埋头喝稀饭,赵贵惊出了一身冷汗,急急解释:“姑娘问起王府的情况,奴才在给姑娘说道。”
“说句话要贴那么近?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王爷息怒,因为事关内苑,奴才不想让外人听去了。”
容悦暗暗皱眉,这赵贵,为了脱罪,把话讲成这样,要是穆远以为她在有意打探雍郡王府内苑的消息,那误会可就大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穆远挥退赵贵后,自己在餐桌边坐下,看着她说:“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何必跟个太监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容悦想驳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太监拉拉扯扯了?转念一想,与其跟这人争,不如视他如无物,故而继续喝稀饭,一个语气词都没恩赐给他。
穆远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碗,随即朝外面喊:“赵贵,稀饭都凉了,你怎么还给姑娘吃?”
赵贵吓得跪在门口,容悦不得不出声道:“他是说了要去热的,我拦着没让,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稍微凉点没关系。”
穆远依旧面沉如水,赵顺早带着几个人过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容悦咬了一口的莲蓉包子都收走了,脸上陪着笑说:“姑娘请稍等等,厨下正在做老汤鸡丝面,马上就好了。”
很快,面条端上来了,除鸡丝外,还卧了两只荷包蛋,红的萝卜丝,绿的葱花香菜,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如果身边没有碍眼物的话。
容悦看了穆远好几眼,发现对方毫无挪动之意,只得开撵:“等奴婢吃完了,马上就过去侍候。”所以,你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赶快滚。
穆远却像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极有耐心地说:“不急,你慢慢吃。”
在如此高功率的“探照灯”照射下,容悦哪里咽得下去?一根根数面条似的,要多慢有多慢,要尴尬有多尴尬,而穆远接下来的动作,更让她傻在当场。
穆远先低头问:“怎么啦,是不是不好吃?”,见她没回答,居然拿过她手里的筷子,从她碗里夹起几根面条送进自己口中细细品位,同时喃喃自语:“是稍微淡了点。”说完,朝门口问:“做面的厨子是哪个?一碗面都弄不好,留着他有什么用?送到葫芦谷去!”
容悦不知道葫芦谷是什么地方,可看赵贵揪然色变的脸,也猜得到应该是很可怕的所在。虽然穆远本人是她的死对头,他府里的厨子又跟她没仇,怎么忍心看他枉送性命?因而马上表示:“面条的味道不错,我平时吃东西就比较清淡,这碗很合我的口味。”
穆远便问:“那你怎么不吃?”
容悦不自然地笑了笑:“刚做好的,有点烫,不关厨子的事,你别罚他了。”
穆远笑着点头:“嗯,既然你为他说情,那就饶过他这回吧。”
余光里,那人的嘴角擒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悦这才恍然,自己不过是照着别人写好的剧本演了一场戏而已。要不要处罚厨子不是重点,重点是,容悦会不会向他求情,只要容悦开口,就等于欠了他一份人情,也无意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为了早点摆脱身边这尊神,容悦加快了进食速度,待餐桌再次被清空时,容悦起身道:“王爷如果要去前厅议事的话,奴婢就不跟去了。”
“为什么?你是本王的贴身侍婢,该随时侍立在本王身侧。”
容悦的理由很充分:“奴婢初来乍到,不好去议事厅那种场合,万一王爷和属下谈到什么机密事,奴婢便当场退下,也难保嫌疑,不如远远地避开比较好。”
穆远沉吟了一会道:“这话也在理,就暂时依你吧。“
待穆远起身走出餐厅,容悦刚吐出一口气,穆远又回过头,容悦的心重新提起来,还好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你别自称奴婢了,听着别扭,臣女也不伦不类的,就自称名字好了。”
容悦巴不得,微微福了福说:“容悦恭送王爷。”
瘟神走了,接下里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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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着“天地道心”匾额的议事厅里,刚打发走一波来自葫芦谷的属下,穆远让赵顺去传另一波客人,抽空问赵贵:“她在做什么?”
赵贵垂首答:“三姑娘拿了一本书在后面的竹林里比划。”
穆远轻笑出声:“倒是个肯用功的,你去一趟玄机阁,把那本《天师秘术》找出来送给她。”
“王爷,恕奴才多嘴,容三姑娘身份未定,敌我不明,就把这样重要的秘笈给她……”
话未完,冰刀般的眼风扫过来,赵贵打了一个寒战,忙接过钥匙道:“奴才这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