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山的云 330 生活（25）下跪

面对我的沉默不语，养父没有用拳打脚踢教训我，而是罕见地以平静的口吻说道：“狗牙子，联系车，送你妈去医院。”

两个小时后，出租车赵师父终于来了，我去抱养母，养母不要我抱，说道：“我即使死了，也不要你抱着我走。”

这一刻，我所有的坚持都放下了，我跪在地上，说道：“妈，我错了。”

虽然我知道我并没有错，可这个时候，我能做的，只是一如既往地跪在养母的面前，说一些违心的话。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跪天跪地跪养母，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只要养母高兴，跪一跪，说几句道歉的话，对我并没有什么损失。

我跪下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哀怨已经荡然无存，相反，我觉得如果能够让养母露出笑容，我多跪一跪，也值得。

我记起了有次我感冒了，我昏睡了三天三夜，浑身无力，视线模糊，我感觉我快要死了，在我意识模糊不清的那个时候。

对，就是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年轻的母亲，对着我在哭，我在她的哭声中喝了一碗辣辣的汤药。

就是那一碗辣辣的汤药救活了我，醒过来的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年轻的母亲，可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寻找到。

曾经我以为是我的眼睛昏花了，把年老的母亲看成了年轻的母亲，把满头白发的母亲看成了黑发飘飘的母亲。

今天，我跪在地上，再一次想起了那碗救命的汤药。但愿那碗救命的汤药是睡在土炕上这位养母赐予我的，养母三十多岁和养父结婚，现在已经六十一岁。

苦难的岁月压弯了养母的腰，舍不得吃鸡蛋的养母，从来都把一分钱当成一元钱花。

不要说睡在土炕上是我的养母，就是村里的孤寡老人，我也常常送他们去医院。

跪在地上的我，没有一丝的哀怨，反而心里特别平静。

出租车赵师父不明白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养母的事，看见我跪在地上，对养母说道：“孩子已经跪在地上了，你就原谅了他吧。赶紧收拾走，我回去还要拉人赚钱。”

养母转过身，她的脸色苍白。她是一个坚强的人，从来有病都扛着，不愿意去吃药，这次一定是非常疼，我发现她脸色苍白。

“这位师父，你不知道，这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自己挣了点钱，就不认我这个妈了，直播间给人家说他是抱养来的。”养母对赵师父说道。

赵师父看了我一眼，说道：“尚主任，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

我无语，本来我想问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可养母不但不承认，而且还堵住了我的嘴。

“你这个狗东西，现在长大了，能赚来钱了。以前怎么不说你是抱养来的，现在却说。这位师父，你来给我评评理。”

养母虽然是一位农村人，但她的嘴能说，我听她如此说，心里哑然。

赵师父说道：“尚主任，怪不得你妈让你下跪，这样的话，你能说出口，简直就是在伤你妈的心。尚主任，你也是一个人前站的人，你有没有良心？”

我抬起头，说道：“妈，大，你们不要继续骗我了。到底谁是我的亲身父母，请你们告诉我。你们告诉我后，我不会不管你们，我只是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养母对赵师父说道：“师父，你看看这个狗东西，现在还这样说，这是要气死我呀！我死了后，你一定要给外面的人说说，我是被这个狗东西气死的。”

养父说道：“狗牙子，你这是翅膀硬了，要气死你妈呀！”

赵师父说道：“尚主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以不给你妈看病，但不能这样对待你妈！现在的年轻人，哎，素质要多差有多差，哎……”

我抬起头，说道：“妈，什么都不说了，我带你去看病，看病要紧。”

养母说道：“狗东西，我不是你妈，我有三个女儿，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养母说着，拨通了大姐的电话。

“喂，桃子，我腿疼不能动了，你回来带妈看病走。”

“妈，尚云这个野种，他是个干什么吃的？你和我大白养他这么多年，是个羊吃二斤料，还能卖钱，他吃了我们家这么多饭，难道就白吃了？”

“桃子，你是妈惯大的，家里的钱，你花的最多，家里的新衣服，你穿的最多，家里也只有你念的书多……”

“妈，你不要说那些废话了，我念书你出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妈，你不要总把供我们上学，还有吃饭穿衣服当成话题，我最讨厌你说这些话。”

“桃子，妈实在是动不了，如果能动，妈就不会求你！”

“妈，你求我干嘛？我现在刚从学校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要钱没有钱。本来想跟个有钱人，省得以后努力，可看错了人，被他骗了钱还骗了色。妈，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死的心都有，你不要打电话烦我！”

“桃子，你引着那个人回来，你大给你说那个人不是个好人，你不但不信，还把你爸电话拉黑了，现在受骗了，总相信家里大人说的话了吧。”

“妈，凭什么你们要彩礼钱？我是人，不是骡子也不是驴，凭什么你们要彩礼钱？我拉黑我爸电话，是因为他要彩礼钱！”

“桃子，要几个钱，对方即使不疼你了，也知道疼钱。不要钱，人家就轻易得到了你，不知道心疼你。”

“妈，你和我爸就死了卖我那条心，我不会给你们一分彩礼钱！”

我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静静地听着……

“妈，尚云这个狗东西，是不是知道他是抱养来的？”

“桃子，你胡说什么？”

“妈，我没有钱花了，你把尚云他妈给咱家给的那些钱取出来给我……”

养母没有等大姐把话说完，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我静静地听着听着……

我的母亲给钱，我的母亲为什么要给尚家老头老太给钱？

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苍天有眼，你能告诉我吗？

大地有语，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站起来，准备冲出门，找一个无人的地方让自己静一静。

赵师父挡住我，说道：“尚主任，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你不愿意给炕上这位老太太看病，就把车费给我掏了，我可是从县城来的，专门来接人的，这车费……”

我从兜兜里掏出三百块钱，扔给赵师父，准备跑出去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静一静，养父挡在了我的眼前。

“狗牙子，你大姐因为我们不同意她嫁给那个小白脸，记恨我们，这就是在故意挑拨是非。”

养父说着挡住了我的去路，也挡住了赵师父的去路。

“尚家老头，要走就快些，我回去还要拉别人，不能老呆在你们家，我可是靠着拉人赚钱的，一分钟有一分钟的事，一分钟有一分钟的钱。”赵师父说道。

“抱你妈上车！”养父命令道。

我木然地抱起躺在土炕上的养母，我发现她的手在不停地抖动，在不停地抖动，她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

“妈，我送你去看病。”我对养母说道。

养母没有说什么，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

“妈，都是孩儿的错。”

我扶着养母，一路上，养母的手一直在抖动，一直在抖动……

养母呀养母，无论你和我的生母达成了什么协议，在我抱你的那一瞬间，我都不想知道了。

我真的不想知道了，儿子虽然不孝，但一定不会在你生病的时候离开你。

儿子曾经为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胡雪儿，不管流言蜚语，而去给胡雪儿看病，何况你是儿子的养母。

过去的是是非非，既然养母你不愿意说，儿子以后绝不再去问，不再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