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即使凶险,但是我们回去之后,说不定可以博出一二分希望出来!”李秀宁够过身子,将地形图拿出来,铺在膝盖上,拿纤纤玉指在图上比划道:“如今拖了下去,只怕隔阂会更大,缓和的希望更加渺茫。”
陈应很是赞同李秀宁的话,喃喃的叹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听到这话,李秀宁顿时呆住了,嘴里喃喃的说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好诗,好诗,这是谁写的?”
陈应眨眨眼睛,坏笑道:“忘了,一个书生,记不清名字了。”
陈应可以抄诗,但是也不能全抄。比如纳兰性德的这首诗,却是一首哀怨的情诗。如果李秀宁问他谁的心变了?他还真回答不出来。只好,陈应就不抄了。
“如此文才,你却记不得名字,真是可惜……”李秀宁突然一愣,望着陈应狐疑的道:“那你应该背得出来全诗吧?”
陈应点点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李秀宁听着这四句诗,一脸迷离,呢喃道:“如此才情之人,何必也被人抛弃了……”
陈应一本正经的道:“有些人就非常功利,非常善变。这首诗虽然明面上写情,其实何尝不是借情谕理?比如杨勇的外舅(既岳父)云定兴,可没有顾及太多的情面,该出刀的时候,绝对不客气!”
“世态炎凉,我也见得多了!”李秀宁的眼睛微微一红。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自己的遭遇,当初李渊造反,消息传到长安。李秀宁成叛贼之女,被隋朝官兵捉拿,柴绍毫不犹豫的丢下李秀宁独自逃亡。可是当李渊占领霍邑,大败宋老生之后,一时间风光无限,降者如云。
看到李渊大势将成,柴绍又恬不知耻的去投奔李渊。然后,为了祈求自己原谅,不知道多少次跪在自己面前?
难道柴绍因为情份吗?
肯定不是,他眼中只有利益,绝对没有情份。
相反,陈应却是只有她,不顾一切的人。当初自己的河东苇泽关遇险,陈应明知没有圣旨,没有鱼符,私自出兵等于谋逆之罪,需要诛九族的。
可是,陈应却毫不犹豫率军东进,突袭朔州,强攻雁门关,不畏千辛万苦,不惧艰难,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
李秀宁转而望着陈应道:“陈郎,今生今世,我不负你!”
“三娘,今生今生,我们生死相依,绝不背离!”陈应抱着李秀宁动情的道:“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李秀宁道:“陈郎好才情,没有想到堂堂大将军,写起诗来也不比那些大头巾差!”
说着,李秀宁探身而起,在陈应脸上啄了一下,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又轻轻咄了一口。
此时,无声胜有声。
……
长安武德殿内,李渊与裴寂、李建成三个君臣对坐着。李渊望着殿外漂着的雪花,一阵感慨:“眼瞧着武德六年又要过去了,不容易啊!”
裴寂也是深有感触,大唐立国以来,就没有可以安生的时候。武德元年薛举大败李世民于浅水塬,陈兵泾阳,几乎是兵临长安城下。武德二年又是刘武周劫掠河东,接着是王世充攻打怀州,引发唐郑之战。
好不容易平定了窦建德、王世充、逼降了杜伏威,结果突厥大举阵兵边境,如同利剑一样,悬在大唐所有人的头上。
武德五年,东西突厥联手,吐蕃犯边,摆平了西突厥,河北又爆发了叛乱。
终于眼看着武德六年过去,李渊松了口气。
裴寂何尝不是呢?
大唐立国六年来,李渊不时的要扫平四方诸侯,统一天下。同时也要和朝中的官员、天下世族门阀斗智斗力。
就在这时,李渊眉头微微皱起。
李建成望着李渊道:“阿爹,你是在担心……”
李渊苦笑道:“朕担心西北!”
裴寂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道:“老臣以为,陈驸马不会妄动!”
“儿臣敢拿项上人头作保!”李建成一听这话,顿时急忙为陈应作背书。
李渊摇摇头道:“朕是担心,突厥大军趁机南下。大郎,朕且问你,凉州守备,可还牢靠?”
李建成点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自河北之战结束,便加强了河西守备,镇守河西的人马,虽然不多,但有李靖坐镇,可保无虞。父皇想必还记得李靖如何经略东南的,他的军略兵法,十分了得,父皇大可放心。”
李渊点头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西北可不止是突厥人,还西南的吐蕃人,陈应在西域打了几个胜仗,灭了阿史那步真所部,如今西突厥自统叶护和阿史那步真接连战败以后,会不会引得东突厥颉利可汗与吐蕃、西突厥残部联合,会不会继续南下,攻略河北?”
李建成想了想道:“父皇,儿臣以为,西突厥应该不会和东突厥联合,双方对立数十年,死伤无数,他们突厥名为一族,事实上东西突厥之间,除了可汗是阿史那家族出身,其他并不血脉联系,这种裂痕,不是两三句话可以破解的。至于吐蕃,他们内部正在相互攻打,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煽风点火的陈应,如今吐蕃人能自保就烧高香了。”
李渊难以置信的问道:“何以见得?”
李建成道:“突厥人最合适出击的时间,是秋高马肥的七**三个月,如今却是深冬,开春,正是草原上的牲畜交配繁衍的季节,也是突厥人一年之中,最为忙碌的时节,因此,颉利可汗此次能够出动的兵力,一定不多,这是其一。
李渊点头。
李建成道:“其二,冬天冰雪覆盖,以西突厥或东突厥的后勤补给能力,他们最多可以跋涉数百里,他们的后勤保障,只能维持半个月。若是他们想要联合,只能派出小队信使不过小队信使需要穿西城都护府的辖区,陈应不会坐视东、西突厥联合的,而现在的季节,突厥不会发兵,就算颉利也做不到,因此缺乏后勤保障的突厥人,根本不具备在河北长期作战的能力,只要我们不去白白地送上粮秣辎重,突厥人自会退去。”
李渊的眉头逐渐舒展开。
李渊突然拿起一封奏疏,递给了李建成道:“大郎,你看看这个!”
李建成接到李渊的信,微微惊讶出声。
因为这封信是李秀宁写的,李秀宁在信中写到西北苦寒,气候多变,她又有了身孕,想回关中待产,同时陈应决定陪同李秀宁回长安,请朝廷派出新任西域大都护府,接任西域大都护!
李渊刚刚看到李秀宁这封信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李秀宁的这封信是出自陈应的授意,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朝廷的反应。
只要李渊趁势答应李秀宁与陈应返回长安,恐怕陈应就反而不会再来了。
李建成拿着信,望着李渊道:“父皇你的意思是……”
李建成看出李渊的迟疑,并没有替李渊做出决定。当然,这也是李建成的聪明之处,他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渊道:“无论怎么说,三娘都是朕的女儿,朕哪有不允之理?”
……
东宫之中,李建成望着正在吃着醋芹的魏征道:“先生,此物甚寒,于脾胃无益,少食为妙!”
“哈哈……”魏征一脸淡笑道:“征别无所好,就爱这一口!”
自从上次秦王府的阴谋离间之计,魏征与尉迟恭演了一处双簧,尉迟恭在魏征门前假意刺杀魏征,率部逃离长安。结果自以为得计的张公瑾出面招降尉迟恭,尉迟恭顺势答应进入秦王府效忠秦王。
不过,常何也被李建成举荐,成为了玄武门禁军羽林中郎将,屯驻玄武门。
而尉迟恭则充当间谍,奉命打入秦王府。
李建成望着魏征道:“刚传来消息,三娘正式上表,要求返回长安。建成不知该如何应对,请先生解惑。”
魏征笑道:“殿下尽管放心,陛下绝不会允许陈应返回长安的。”
李建成疑惑地看着魏征。
魏征上前低语解释道:“杜伏威江淮未靖,在这个时候,陛下绝对不会轻动西域,反而会稳住陈应,不过陈应此时是真的危险了!”
李建成想起李渊信誓旦旦的话,于是将李渊的话告诉李建成。
魏征凝眉道:“太子殿下,你想,若是陈应返回,在居心叵测的挑拨之下,肯定有人弹劾陈驸马,只怕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如何应对?”
李建成道:“自然是秉公执法,还陈应一个公道!”
魏征道:“君无戏言,万一陈驸马真有异心,这个锅谁背?”
魏征接着道:“其实陈驸马离开西域,反而更有威慑力!”
李建成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魏征解释道:“太子殿下您仔细想一想,陈应当年乃一介白身,振臂一呼,泾阳数千百姓云从,如今陈大将军响名内外,仰慕他的人不知凡几,更何况,长安十二卫二十万大军,有多少人曾是陈大将军旧部?”
陈应的练兵能力实在太强了,哪怕是乌合之众,经过陈应训练,很短短的时间内就会脱胎换骨,成为精锐中的精锐。
正是因为陈应有如此能力,在陈应麾下的将领,在仕途上非常顺利,特别是东宫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共计三万精锐部队,被李渊分散打乱安置在十二卫大军之中。
然而这些士兵,在十二卫军中很快都脱颖而出,成为队正、旅帅或校尉级别的基层军官,毫不客气的说,这些军官,已经占据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十二卫军官。
如果陈应不在长安还好,这些陈氏基层军官没有主心骨,可是一旦陈应返回长安,哪怕他无官无职,无权无爵,只要陈应振臂一呼,一样是从者如云。
更何况,李秀宁还在长安拥有旧部数万人,这些人虽然大都不是军人,然而,唐朝民间不限制武器装备,他们随时可以拿起武器,成为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