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山河 第16章 水潭，少女的回忆

暴雨，依然是无尽的暴雨！

在飞鸟塔外面的一堵围墙下面，暴雨击打在一个水潭里，翻滚起水潭里污浊的水浪。

水潭里，两个人影随着翻滚的污水起起伏伏，他们踩在淤泥里，双手胡乱的拍打着水面，可是，水潭的淤泥仿佛是一个淌着流沙的漏斗，不停地把他们往泥沼里拉。

他们躲过了黑浪一般老鼠群的追杀，可是，更凶险的水潭泥沼又让他们绝望。这无尽的泥沼让他们精疲力竭，让他们矫健的身姿和杀人夺命的一身功夫无法施展！

一个老人，一个女孩！

老人拉着女孩的手越来越无力！

而女孩，此刻，像是已经渐渐昏迷！

在逐渐沉入水潭的一刹那，在逐渐昏迷的混沌里，女孩仿佛看见了一个火柴粒一般的光亮，她想起来了，这是她残存记忆里，生日蜡烛的微弱烛光。

她叫杉木妮子，爷爷叫她小妮，可是她，更喜欢别人叫自己妮子。

杉木妮子的记忆，总是停留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年头，那一年，她刚刚10岁。

那一年，水洲的暴雨也是那么的大，直到杉木妮子过10岁生日的时候，依然是洪水滔天。

那一年，杉木妮子还是水洲学校的一名寄宿学生，可是，她是什么时间被寄宿到国际学院的，是被谁带到寄宿学校的，她已经记不得了。

她从来都是一个孝顺的女孩，乖巧的女孩，听话的女孩，但是她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她也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她的伙伴，她的同学，她的舍友，甚至是她的老师，以及以前上过的什么课，她都不记了。

她只是记得有一天晚上，那是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那个晚上很晚很晚，也是那样的漫长。

那个晚上，她刚刚在宿舍里睡下，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有暴雨，有雷电，有火光，可是他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到。

唯余在她的脑海里的一点残存记忆，就是那个暴雨夜，漫长的暴雨夜里，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还有蛋糕上孤零零的一支生日蜡烛。

蜡烛闪耀微弱的烛光，好像再有一点风，就会把它吹灭似的。

就是从蜡烛的光亮里，走出来了杉木妮子的爷爷，一个披着一件葛色长袍的老人。

爷爷叫她“小妮”，还裂开有些干裂的嘴巴，跟她说，“你叫杉木妮子，我是你爷爷影子，咱们不去学校了，咱们回家了！”

原来，她叫杉木妮子，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名字。

带她离开学校后，影子爷爷对她很好，还有小内哥哥，他们一有空就带她去城市里寻觅美食，然后买给她吃，而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或是微笑着鼓励她好好吃。

但是很快，她就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学校，影子爷爷说这是家族的学校，是家族荣誉的诞生之地，在这里，她开始学习几种陌生的语言，开始接受不间断的训练，每一天，她要跟着很多小伙伴一起，接受不同类别的体能训练、强记训练、听力训练、嗅觉训练、攻击训练、防卫训练和杀人训练。

到后来，学校开始进行真人训练，学习的杀手技法也就更多了，东方的武术、柔道、跆拳道、泰拳，西方的搏击、拳击、格斗，都是每天必须要完成的课程，每天都要与真人进行不同程度不同场次的战斗，直到自己伤痕累累被抬出训练场。

再后来，就是杀人的游戏了！杀人或是被杀，是瞬间的事情。还好，有影子爷爷，他总是能在最后关头帮自己一把，让自己在真实的杀戮中变成最后获胜的一方。

到了最后，影子爷爷就跑来亲自教他，他让杉木妮子将真人的尸体傍着树枝，用绳子绑好，保持一定的姿势，或站立状，或行走状，或蹲坐状，或府身状……应有尽有！每具尸体一般只摆一个姿势，一直到尸体完全**为止！

然后，以极普通、平常的姿势接近尸体，抽刀、出刀、旋刀、刺刀，一气呵成，将刀送入尸体内部！又迅速抽刀、旋刀、收刀入袖，完成一次攻击！

后来有一天，影子爷爷告诉她，“小妮，你已经是一个完美的杀手了！”

自那以后，影子爷爷开始带着她杀人。

记得第一次，那是一个大雾的早晨，水州的雾非常大，有非常浓郁，影子爷爷带着他，顺着城市一路向西。

他们来到一个大宅子前面时，太阳还没有出来，影子爷爷郑重的说：“小妮，今天，是你第一次代表家族独自执行任务，任务也很简单，就是这个大宅子里面不留一人！”

影子爷爷看着她，大声问，“你能做到吗？”

她毫不迟疑，大声说，“我一定完成，爷爷！”

“那你去吧，今天，爷爷帮不了你，全靠你自己完成，你要小心！”影子爷爷说完，就消失了。

小妮从容的越过高高的围墙，悄无声息的溜上阁楼，又顺着墙根窜到屋顶。

在屋顶，他看到了一家六口人其乐融融吃早点的场景，须发皆白的两个老人，温文孝顺的一对夫妇，一个胖胖的小姑娘，还有，一个白净的小侍女。

他们吃得很认真，也很长时间。

小妮看得很认真，也很耐心。

小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等等他们，等他们吃完饭，再送他们上路。

终于，两个老人放下了碗筷，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

在筷子刚刚落在餐桌的刹那，小妮已经出手了。

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倏忽之间，便已是刺穿了两个老人和一对夫妇的喉咙，在白净小侍女“啊！”的惨叫刚刚发出来的时候，又一剑刺入她的胸膛。

整个时间，只用了半分钟，而刚才的等待，足足用了半小时。

离开大宅子时，小妮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小女孩狠狠的半句话：

“你是恶魔……”

自那以后，在水洲，影子爷爷不停地接受任务，小妮就不停地杀人，甚至她在界蓬，爷爷和影子家族让她杀了很多的人。

直到她来到这个地方，这个陌生的国度，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却又是那么让小妮不适应。

只是因为，她好久没有杀过人了！除了那一天！在那辆公交车上，她杀过一个人，那是一个公交车司机，他试图驱赶她跟爷爷还有小内下车。

小妮只是一个出手，她的短弩悄无声息地发出来，毫发不差的钻进了那个肥胖的、长着一大把胡子的、公交车司机的额头，他们很轻松从容的杀了他，没有让他叫出一声来。

后来，影子爷爷带着他们找到了那个倔强的男孩，以及他的漂亮女友。

小内对男孩的伤害很小儿科，让小妮很是不屑，不但激发了那个倔强男孩的坚强，还差点坏了影子爷爷的事情。

她想杀了那两个人，却被爷爷阻止了。

影子爷爷兴奋的说，他们要找的是陨石，以及有关陨石的秘密，杀了两人，就断了唯一的线索。

陨石，是影子家族的秘密，也是影子家族的使命！

那块陨石，橄榄绿的陨石，影子家族几代人都在找它，已经找了它几百年了，却被爷爷轻而易举的在一个古城天文台发现了踪迹。

影子爷爷说，只要明天，影子家族就会派来大量的人手到这里。

可是，从她看到那个黑色昂首大象当道而立的那一刻，从她看到老鼠群像啃面包一般啃食完小内哥哥的那一刻，从她惊魂落魄的被黑色鼠浪追逐到水潭边跳进污泥潭的那一刻，她越来越对明天失去了信心！

她慢慢松开了影子爷爷的手，她想用自己的头和肩把影子爷爷顶出水潭，让爷爷完成他的使命。

完成影子家族几个世纪以来的使命！

可是，影子爷爷又拉住了她。

影子爷爷一手拉着她，另一只手在狂乱的拼命击打着水潭里的淤泥，他是想要给自己和小妮劈开一条路出来。

小妮不由得又流出了眼泪，她不知道眼泪流到了何处，只是感觉心底里很心酸，那是一种绝望的却是辛福的心酸。

“我会被吸进去吗？我会死在这里吗？”在隐隐约约之中，在最后的一点意识里，小妮绝望的问自己。

自己的胸部已经慢慢被吸进了淤泥里，慢慢的，是脖子，黏糊糊的泥和污秽的水已经逐渐灌进她的脖子里，她的骄傲的雪白的脸沾满了污浊，然后被污水倒卷着灌进嘴里。

小妮的鼻子、嘴里全都是淤泥，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了。

她仿佛看见，一群又一群老鼠的头颅在眼前晃动，像是一个个真实的人头，不同形状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头，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它们恶狠狠的向自己扑来。

突然，小妮的耳朵里传来一声像是若有若无却又真真切切的声音：

“需要帮助吗，你们？”

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来，很真实，又很缥缈，很清晰，又很遥远，从一个地方猛地传到耳边。

可是，声音响过后，再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污泥在不断下陷的轻柔的撕裂声。

“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