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碑文明陷入了扭曲的空间,而诡异的是,这里并没有任何引力源,灵碑文明一番研究,最终只提出了一个猜想。
在“宇宙”的完全空旷带,“空间”会呈现出非常规的姿态,可能是扭曲,可能是拉伸,也有可能是挤压。
“在经历了许多之后,我认为这个猜测需要修改。”系统说:“并非是宇宙的完全空旷带,而是宇宙的边缘,灵碑文明的母星,是一颗脱离了主体宇宙的孤独行星,它一头冲进了宇宙边缘不断膨胀‘生长’的空间中,偶然被一颗同样是意外闯入的恒星所捕获。”
当时的灵碑文明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母星其实已经快要冲出宇宙了。那颗恒星带着他们的母星,在宇宙边际那汹涌澎拜的空间浪潮中飘荡。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们一头冲进了宇宙中最危险的地方。
灵碑文明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只遭遇了一个空间的畸变区域,但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空间畸变区域,就足以让这个小小的文明踏进坟墓。
灵碑文明迷失了方向,舰队内部的惯性导航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偏移中彻底失去了作用,母星环绕的那颗恒星的踪影也消失不见,原因未知。
现在,舰队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光点作为导航了。
“能源总量有限,只会越来越少,谁也不知道舰队究竟什么时候能够走出这片诡异的空间,我们不得不减少日常的能量消耗,提前关停加速引擎,以比预定速度更低的速度航行。”
设备开始老化,回收资源,制造新零件,维持生态圈,修复故障装置……舰队的每一项活动都在消耗能量,尽管他们竭尽全力回收废能,储备的能源还是越来越少。
终于,灵碑文明的人类撑不住了。
金属的舰船比人类的精神坚硬得多,当舰船还在舰载计算机的引导下朝着目的地坚定不移的前进时,人类的精神却已经濒临崩溃,在共情这一特性的加持下,这种绝望的情绪迅速的感染了舰队的每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舰队还需要走多远,所有人都知道舰队的能源还能撑多久。
绝望是瘟疫,而共情,是滋养瘟疫的温床。
“我终究只是个人工智能,我无法理解那种绝望的情绪,更加无法理解那绝望犹如瘟疫一般扩散的现象,我管理舰队,用最优方案维持舰队的漂流,但那些人却率先崩溃了。”
舰载计算机只是舰载计算机,她没有寿命限制,承载她活动的计算机是用最好的材料建造的,其运行寿命长达数万年,若是维护得当,定期更换损坏零件,这个时间还会更久。
即便是最后能源耗尽,舰载计算机也能凭借着微弱的光能保持休眠状态,因为舰队的能源必定是先提供给舰载计算机的。
终有一日,舰队会飘出这片空间畸变区域,而那时候,舰载计算机依旧能保证最低限度的运转。
但灵碑文明的人类,不行。
没有了能源,生态圈会迅速崩溃,作为整支舰队中最脆弱的一部分,灵碑文明的人类,必定会最先坏掉。
死亡日复一日的悬挂在所有人的头顶,崩溃在所难免,当舰队进入空间畸变区五千灵碑年后,就连舰队的最高执政官也陷入了崩溃。
五千灵碑年了,按照原计划,舰队应该已经驶入新的星系,开始制动减速了。
五千灵碑年,舰队内的科研一直没有停过,只是受限于种种条件,那种高端的实验很难展开,相反的,那些消耗极少的研究,以及几乎不需要消耗的理论研究却开展的十分顺利。
完全沉浸式精神交汇系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研制出来的。
这项研究最初是为了降低舰队成员的压力而研究的,但是很快的,美好的虚拟世界便成为每一个人都无法摆脱的必需品,那种绝对真实的美好体验,是任何一种娱乐方式都无法替代的。
舰队进入畸变区第三千五百灵碑年,舰队文明通过了上传法案,上传,即将个人的精神思维,用程序的方式复制进网络,同时消灭**的精神,这本质上应是一种安乐死,但当时灵碑文明的人类,几乎没有人持有反对意见。
倒不如说,他们宁愿相信上传后的自己还是自己,上传后的自己还活着,上传后的自己将在无限美好的世界中获得永生。
底层的平民支持上传,高层的统治者也支持上传,因为每上传一个人口,就意味着现实中少了一个人口,意味着生态圈的压力减少了一个人的份额,意味着能源的消耗……减少了一个人的份额。
维持程序消耗的能源,可比维持生命消耗的能源少得多。
上传法案通过之后,有百分之七十的灵碑文明人类申请了上传,这些人类是族群中处于底层的那一批,每日的生活已经被压缩到十分艰苦的程度了。
人口的大锐减,让舰队的日子稍微好转了一些,十三艘母舰经过整合之后只剩下四艘,能源看起来似乎变得多了,日常的必要消耗看起来少得多了,备用零件多了不少,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制造新的零件了,无论是上传者还是未上传者,都过上了好日子。
就这样,舰队又坚持了一千五百灵碑年。
然后再一次全面崩盘,崩的无比彻底。
“那之后,我整合了所有的舰船,最终造就了塔法尔号。我舍弃了一切维生设备,让塔法尔号变成了冰冷的钢铁坟墓,在那片空间畸变区内又漂泊了一万五千灵碑年,直到那时,观测系统才再次观测到了明显的相对位移。”
之后,已经是一座坟墓的塔法尔号又飘了近八千灵碑年,才终于靠近了最近的一个贫瘠的恒星系。接着又用了五百灵碑年减速,最终停靠进这个恒星系内的唯一一颗气态巨行星的同步轨道上。
灵碑文明抵达了目的地。
出发时带着百亿人口,抵达时却已只剩下死亡的墓碑,一座保存着灵魂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