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九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面前的地图上,对着地图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了,师座交给十九大队的任务是守住白鹤港至少三天,可是一七四旅三千多人不到一天就垮了,他们十九大队只有八百人,要坚持三天又谈何容易?
最糟糕的是,白鹤港的地形实在不利于防御,还有公路直通!
这仗不好打,十九大队八百多弟兄说不定就要交待在白鹤港了。
旁边的高慎行沉声说道:“大队长,说了您不要生气,就咱们一个大队,白鹤港附近又是无险可守,别说面对rì军一个师团,既便面对rì军一个大队只怕也守不住,所以要想完成师座交待的任务,非得出奇制胜不可。”
“出奇制胜,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大队长,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能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搞掉rì军的指挥部,使其指挥系统陷于瘫痪,然后再打他个反突击!”
“搞掉rì军的指挥部?这怎么可能。”
“我可以试试。”高慎行淡淡地说道,“只带jǐng卫排去。”
“只带jǐng卫排?”徐十九慢慢抬起头,凝视着高慎行,问道,“你学过特种作战?”
高慎行略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徐十九,对于此时的绝大多数将领来说,特种作战绝对是个陌生的概念,其实既便是在世界范围内,特种作战也还是个新生的事物,徐十九就连正规军校都没上过,却竟然能知道特种作战?
“我的老师在德国学过特种作战。”高慎行给了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你的老师?”徐十九脑海里将到过德国留学的将领过了一遍,邱清泉今年五月才刚回国,黄维更是在淞沪会战爆发后才匆匆回国,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虽然名义上曾经留学德国,其实谁都知道根就不是留学那么回事。
除了这三个人,那就只剩下蒋百里一个人了。
“你是蒋百里的学生?”说起蒋百里,徐十九不禁肃然起敬,蒋老是他打心眼里敬佩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元老之一,尤其是今年年初刚出版的《国防论》,徐十九研读过好几次,对书中提出的用空间换时间,跟rì人打持久战的论点极为赞同。
高慎行脸上的神情微微一黯,低垂着目光说道:“曾经是。”
“高排长,可真是委屈你了。”徐十九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异样,如果高慎行是蒋百里的学生,那他此前的猜测就错了,而且错得极为离谱,蒋百里曾经是陆军大学的代校长,这么说来,高慎行根不是zhōng yāng军校的学员,而是陆大学员。
难怪两人初次见面时,高慎行要刻意撕掉肩章、领章。
从年龄上看,高慎行应该是正则班的学员,正则班的招考条件至少是中尉以上军官,考上后军衔提一级,毕业后军衔再提一级,所以毕业时至少也是个少校,譬如上海保安总团参谋长朱侠,就是正则班第十一班的学员。
让个少校当自己的jǐng卫排长,徐十九怕是独一份了。
当然,以上校军衔担任营级主官,徐十九怕也是中唯一的一个了。
不过,徐十九也并没有继续打听高慎行的意思,他身为陆大学员,却并没有像别的学员那样进入师以上单位当参谋,也没有担任营团主官,而是在朱侠的引荐下到到上海保安总团当了个普通士兵,其中必然有着不愿意示人的原因。
徐十九正犹豫着要不要让高慎行带着jǐng卫排试试时,大门外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独眼龙回来了,他带回来了rì军的最新动向。
独眼龙将桌上水壶里的凉水一口气汲净,然后抹了抹嘴说道:“大队长,邪了门了,小rì出了青浦县城后突然分兵,只有大约一个大队的兵力沿着松嘉公路北上,rì军主力却突然掉头,沿青昆公路往西北方向去了。”
“你说什么,往西北方向去了?!”徐十九微微sè变。
高慎行早已经拿起铅笔,在地图上从青浦往西北移动,片刻后笔尖停在了昆山方位,抬头对徐十九说道:“大队长,小rì奔昆山去了。”
“昆山?”徐十九凛然道,“小rì好大的胃口!”
高慎行手中的铅笔又从昆山移到了太仓,说道:“我听人说,太仓也已经失守了,现在昆山已经成为沪西主力撤退的唯一通道,昆山若是让rì军给堵上了,此时正在撤退路上的几十个师怕是就在劫难逃了。”
“事关重大,这一情况必须即刻上报。”徐十九说罢,便大步走进了隔壁通讯室,十九大队自北新泾开拔前,冯圣法专门给徐十九派了个通讯班,还携有一部5w短波电台,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徐十九一进门就问:“师部联系上了没有?”
十九大队及一七四旅从北新泾开拔后,58师师部也随之西撤,此后便失去了联系,直到现在都没联系上,这也是普遍情况,由于时间紧,各师根来不及从容编组,只能命令各团、各营分头撤退,结果部队一撒出去就再联系不上了。
“报告大队长,还没有。”通讯班的班长苦笑着回答。
话音未落,通讯班的一个女兵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班长,师部在呼叫我们!”
“快!”徐十九一步就抢到了那女兵面前,大声道,“马上给师部发报,就说青浦已经失守,rì军第6师团正沿青昆公路向昆山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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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统帅部。
正在休息室里等消息的蒋委员长还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向袭来!
接到58师师长冯圣法的电话之后,军委会总参谋部作战组组长刘斐不敢怠慢,赶紧将rì军第6师团正连夜奔袭昆山的消息报告给了蒋委员长,蒋委员长赶紧带着何应钦、唐生智以及谷正伦等一干高级将领匆匆来到指挥大厅,这时候,统帅部的十几个作战参谋已经在大地图上标出了一个醒目的篮sè箭头,由青浦直插昆山!
而相应的红sè箭头或者红sè线条却没有出现在昆山附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昆山附近竟然没一支成建制的存在!
望着这个又细又长的篮sè箭头,蒋委员长眼皮狂跳。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守白鹤港的部队都还没有落实呢,小rì突然间又冒出一支军队奔着昆山来了?
昆山是什么地方?比安亭更要命的地方!
松江、青浦以及太仓先后失守,沪杭铁路、沪杭公路、沪太公路这四条交通大动脉已被rì军切断,现在就剩下沪宁铁路以及昆沪公路这两条通道,沪宁铁路也打昆山过,如果昆山再告失守,不要说还在吴淞江南岸的三十多个师,就连北岸的五十几个师也在劫难逃了。
“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空荡荡的作战大厅里,只有蒋委员长的声音在回荡。
见没人吭声,蒋委员长直接点名问刘斐道:“你是作战组长,整个的撤退计划都是你一手拟订的,你给我个解释。”
刘斐忍无可忍,反驳道:“早在九月下旬rì军第二次增兵前,卑职就曾向委座提出过建议,无论上海局势有多危急,都必须在昆山、淀山湖、嘉兴一线留下十到二十个师,做为战略总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不讨论淞沪会战的得失,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整个撤退计划为什么会如此的混乱无序?我一眼往地图上看去,八十几个师都在往后撤退,断后阻击的部队呢?”蒋委员长略有些脸红,音量也弱了下来。
刘斐也是豁出去了,再次抗声道:“断后阻击的部队怎么没有?zhōng yāng军校教导总队至今还顶在上海市区没有撤下来,问题是,昆山不是前线,断后阻击的部队跑再快也不可能几天功夫就从上海市区跑到昆山去吧?”
蒋委员长的气焰越发萎缩,又道:“那撤下来的部队呢,为什么会这么乱?紧要关头竟然临时组织几个师固防昆山都办不到?”
刘斐长叹道:“撤退的命令下得太急,时间又太紧了,前线各师根就来不及集结,也没时间从容组织,部队只能分头就地后撤,在路上被rì军飞机一轰炸就全跑散了,就找着师长也找不着部队,怎么组织兵力固防昆山?”
蒋委员长彻底哑口无言了,撤退时间之所以会如此紧,局面之所以会如此乱,可说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对九国公约的调停心存侥幸,又怎么会错失11月5rì到8rì这三天最为宝贵的时间?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难道真没办法了?”蒋委员长已经是商量的口吻了。
刘斐想了想,说道:“撤退命令是昨天上午下达的,到现在为止,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四十个钟头,从南翔、真如附近后撤的第一批部队应该已经到达昆山了,如果能够把这几个师组织起来,再不济也应该可以拖上几天。”
蒋委员长赶紧问何应钦道:“默三(顾祝同)在哪?”
何应钦忙道:“委座,默三在苏州,他过去怕是来不及了。”
“张发奎呢?还有辞修呢?”蒋委员长接着问,“辞修在哪?”
刘斐插话道:“张总司令昨天傍晚才从龙华撤出来,陈总司令更是今天下午才从南翔撤下来,这会多半还在路上,就联系上怕也来不及赶去昆山了。”顿了顿,刘斐又道,“倒是薛岳总司令刚刚又联系上了,现在还在安亭。”
“马上给薛岳打电话,马上!”蒋委员长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道,“让他马上坐车去昆山,组织兵力构筑防线,在沪西的八十几个主力师没撤出来之前,昆山绝不能丢,死也不能丢,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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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帅部一个电话过来,安亭这边立刻鸡飞狗跳。
薛岳当然知道昆山的得失对于沪西的八十几个主力师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即让jǐng卫去找车,因为他的坐驾已经让此前偷袭安亭的小股rì军给打坏了,jǐng卫费了老大劲才找到一辆卡车,薛岳连参谋都没带,上了车就走。
不过路上溃兵太多,根走不快。
更要命的是,走了不到十里路就出状况了。
为了赶时间,薛岳命令jǐng卫打开灯往前开,结果路上那些被rì军轰炸机给炸怕了的溃兵不答应了,因为夜间偶尔也会有rì机出来瞎炸,明亮的车灯会成为rì机最好的指引,当时就有两个溃兵倒拎着步枪,用枪托砸碎了卡车灯。
驾车的jǐng卫一着忙,卡车冲下路边的水沟,翻了!
薛岳顾不上训斥那两个溃兵,赶紧找人把卡车重新抬上公路,结果打不着火了,把薛岳给气得,直恨不得将那两个溃兵给枪毙了,这个时候再回安亭重新找车更耽搁时间,而且未必能找得着车,没办法,薛岳只好弃车徒步往昆山赶。
不过薛岳并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抢在rì军前面赶到昆山,更不确定是否还来得及组织兵力构筑防线,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至于沪西撤下来的八十几个师,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