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秦怜芳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涨红的脸上左一道泥,右一道灰,头发也有些篷乱。
“秦指导员,把粮食给我背吧!”赵振华紧走了两步,伸手抓住了口袋。
“不用,我背得动。”秦怜芳晃了晃身子,态度有些冷淡地说道:“你也瞧不起我,因为我是个女的?”
“没,没呀!”赵振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讪讪地缩回了手,不知道平素和气的秦指导员为啥不高兴。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赵振华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的所在,便宽慰道:“秦指导员,咱们是有不小的伤亡,可我估摸着少说也消灭了四十多敌人,还抓了不少俘虏,再加上这些缴获,算是个大胜仗哩!”
秦怜芳抿了抿嘴,语气缓和了一些,开口说道:“嗯,确实是个大胜仗,大家伙都很勇敢,打得很好,只是……”
赵振华并不真明白秦怜芳的心思,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说道:“不是俺心硬,看着伤亡不伤心。可这种事情也经惯了,游击队到敌占区活动,哪次不牺牲几个,受伤几个。被鬼子追急了,队员的遗体胡乱找个坑就埋了,有的都来不及埋,只好以后再回去打听着找。哎,就是这个样子,总不能哭哭啼啼的打仗吧?”
秦怜芳看了赵振华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他是好心。虽然会错了意,但说的却是事实。自己的心也是不够硬啊!
“还是俺来背吧!”赵振华来了个突然袭击,一把抢过秦怜芳肩上的粮食。大步向前走去。
“你——”秦怜芳手伸到半空,又苦笑着无奈地垂了下去。
…………
回来了,孟有田在崖顶用望远镜瞭望着,悬着的心落了下去。虽然看起来象是大搬运的样子,但估摸着时间,王尚荣的人马还在山沟里呢!也就是说。己方的人马算是顺利撤回来了。
崖顶的架子又立了起来,先是伤员,后是物资,顺着绳子爬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立时显得喧闹拥挤了起来。古庆山和孟有田等人忙着指挥人员搬运伤员和物资,向后方撤退。
“姐夫!”小嫚蹦跳着跑到孟有田身边,笑得开心,“我又打死了四个敌人,还有一个当官的,你说我厉害不厉害?看你咋弄成这样了,衣服象个叫花子,晚上我给你缝,哦,也别缝了。都快成布条了,换件衣服得了……”
孟有田连连点头,一连串的话让他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敷衍道:“小嫚真厉害,快,先跟着大队转移,有啥话到了安全地方再唠哈。”
“我跟着你一起走。”小嫚执拗地摇了摇头,“我帮你指挥吧,哎。说你呢,臭汉jiān,眼睛贼溜溜的瞅啥,把粮食背好,弄撒了打折你的狗腿。”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小姨子真的变厉害了,当然,对这些俘虏也用不着客气。
秦怜芳看到了孟有田,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勉强笑了笑,说道:“孟大哥,你比我们回来得早啊!看这衣服造的,辛苦了。我——”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周围人太多了,秦怜芳当然想向孟有田倾诉委屈和懊悔,当然想听到孟有田的劝解和宽慰,可现在不是个时候啊!
“打得不错。”孟有田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墨守成规,敢于提前行动,这就是进步。我粗略查过担架了,这个伤亡并不大,特别是对于大多数是第一次参加战斗的民兵来说。”
“可是——”秦怜芳苦笑了一下,刚要继续说话,又有人跑过来和孟有田打招呼。
“有田,俺们打了个大胜仗,把王尚荣的家底都搬回来了。”赵振华大声说着,打量着孟有田,也同样弄得灰头土脸,衣服破烂。
“好样的。”孟有田由衷地赞佩,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但他能影响更多的人,能教育和培养更多的人。经此一战,相信赵振华和秦怜芳都学到了很多东西,会成为越来越优秀的指挥员。
秦怜芳咽下肚里的话,转身去指挥人们继续撤离。尽管有所伤亡,但胜利是无可置疑的,人们都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争抢着扛抬战利品。即便是轻伤员,也觉得伤口不那么痛,和别人兴奋的说着战斗的表现。
……………
chūn末夏初的夜晚,清新而美好。天空蓝晶晶的,象刷洗过一样,又高又远。天边的月牙儿,默默地俯视着人间,把皎洁的光亮泼洒下来。
安置好伤员,秦怜芳已经很疲惫,胡乱吃了口饭,又有人来通知,她便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赶过去开会。
虽然还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但战斗总结是必要的,这也是孟有田的建议。这是一个好习惯,也正是因为这个习惯,并坚持这个优良传统,才使得解放军很多高级指挥员都是从一些土包子爬上来,并且到最后能战胜科班出身的**将领。
一次战斗,一次经验,一次体会。也许你没注意到,但别人的讲述也会给你提醒,使你有所收获。孟有田有智慧,有能力,但他希望更多的人能变得聪明,能提高战斗素质。
会场是在官村的一个大院子里,不是什么保密的会议,孟有田希望参加的人越多越好,他更希望能通过这种形式涌现出更多的战士,更多的指挥员。一个战士的成长、成熟,就是一份抗rì力量的增长;一个干部、指挥员的老练,便能带动和影响更多的战士。
秦怜芳赶到会场的时候,不由吃了一惊。参加战斗的大小干部几乎都在,足有三十多人,连负责牵制小娄庄敌人的小全等人也到了,房檐下、院子里坐满了人。秦怜芳很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但古庆山已经看到了她,伸手招呼,她只好无奈地走了过去。
小嫚、秀芬等三四个女民兵不时从伙房里拎出水壶,给参加会议的人倒上枣茶。会议还没开始,人们抽着缴获的纸烟,在高谈阔论着,有些乱哄哄的感觉。
“你怎么没jīng打采的?”孟有田歪过头,有些疑惑地问着秦怜芳,“是累着了,还是有别的心事?”
秦怜芳看了孟有田一眼,垂下了眼睑,低沉地说道:“这次战斗我打得不好,嗯,是指挥得不好。紧张,迟疑,优柔寡断,还有……唉,简直笨死了。”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淡淡地笑道:“我问你,有谁是生来就会打仗吗?谁第一次打仗就打得很漂亮吗?你呀,对自己过于苛责了,心胸不够开阔。”
秦怜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也许你说得对,但我心里总是堵得慌,生怕别人瞧不起。你不知道,一个女人——”
“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孟有田说道:“自己先存了女人是弱势这样的心理,便挺不起胸,拼命想表现自己,证明自己。而一旦有点挫折,便自怨自艾,觉得招不起头,觉得别人都瞧不起自己。好了,咱们要开会了,以后想不通再找我聊。”
秦怜芳轻轻点了点头,看到古庆山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巴掌,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打了个胜仗,本来想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可时间紧迫呀,敌人还占据着咱们的村子哩!”古庆山大声说道:“孟有田同志提了个很好的建议,其实这是红军时期便有的优良传统,在正规部队里一直是这样,我觉得在游击队和民兵中间也要保持。”
古庆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传统就是在每次战斗后必须召开一次战斗总结,不论大仗小仗都是如此。这种总结,第一是肯定优点,第二是指明缺点,第三是总结经验教训。战斗中的英模人物和犯错误的人都要毫不客气地指出来。但对于地方部队,总结会不必开得那么严肃,批评是有,但不是斗争,而是帮助同志们吸取经验教训,提高战斗素质。好了,大家都听明白了,现在总结会就开始吧!”
会场中没有人说话,有的人闷头抽烟,有的人瞅着别人,挺茫然的样子。古庆山的心情很是不悦,不易觉察地看了一眼小全。按他想来,民兵队因为没打过什么仗,或许没有这样的习惯,这倒无可厚非。但游击队怎么会没有这样的传统?心情不悦的同时,古庆山也有些自责,责备自己对游击队的情况太不了解,关心不够。
在有些冷场,孟有田挠了挠头,只好出头解这个围。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先说几句,那个,首先做下自我批评。今天我在牵着敌人在山里转的时候,曾有过那么一两次狙杀王尚荣的机会,可我当时迟疑了,犹豫了。可见我杀敌之心不够强烈,心思太多太杂。”
古庆山知道孟有田的话绝不只此,便配合着问道:“那有田你当时都咋想的呢,为啥不干掉这个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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