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江湖,这大人也有大人的故事。蕙娘离京四个多月,如今康复回来,随指一事宴客,多少也有平复众人猜测的意思:连权神医都治不好的病,要单独住到冲粹园去……这要说起来,里面可有故事了。
孙夫人、桂少奶奶算是仅有知道内情的两户人家,别的女眷们则多半都在猜测蕙娘和权仲白的关系是不是出现问题了。尤其她人虽然清减,但看上去不似大病初愈,因此蕙娘也知道圈子里必定有她的传言,她索性随意指了秋景,将大家团圆一请,免得还要多费口舌。权仲白也是因此,特地没有出门做事,还打发好几个人进来问蕙娘的好,算是把功夫做到位,起码能让谣言相应地平息下来那么一点儿。因此这顿饭,众女眷吃得是各有心思,只有阜阳侯夫人比较高兴,笑眯眯地拉着蕙娘,直夸她新衣裳做得好。
众人吃过饭,三三俩俩,有的年纪大些的,便和权夫人、太夫人说话,有的在静室午休,有的在鸳鸯厅前头看戏:因是纯女眷聚会,她们可以在前厅隔水真正看到戏台上的摆设,而不是于后厅听声儿。蕙娘和众人都应酬过了,也有几分倦意,只是强撑着同宾客们说笑。因这一阵子她不在京里,宫中有事也没参与,便有人对她夸德妃,道,“现在后宫好多事,都由德妃娘娘来办,难得娘娘宅心仁厚,什么事都是处处周全。众妃嫔提起来,口中都是只有夸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蕙娘无需多了解,也知道应该是二皇子、三皇子针锋相对,后宫也摆开了架势。皇上为了平衡,索性捧娘家还算是提得起来的德妃管事——至于白丽妃,虽说家里也是官宦,但最高不过五品,哪能和贤妃、宁妃抗衡?
她抬了抬眉毛,笑道,“德妃的性子,最是稳重平和。这一点也让我们放心,只是她毕竟娇养出身,宫中事务繁杂,也不知能否处理得让众人都满意呢。”
挑起话头的乃是方埔太太,不过她对宫中事务了解得肯定不如勋戚们多,因此被蕙娘这么一问,倒是答不上来了。还是孙夫人笑道,“现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事,左右都是些一碗水端平的事情,德妃处事公道,众人也没什么好挑毛病的。二少夫人尽管放心好了。”
自从蕙娘回来,两人还是头回相见,蕙娘虽然之前已经给她写了信,解释了小寒去世的缘故,但当着孙夫人的面,毕竟也有点心虚。得了她的话口,方要说话时,阜阳侯夫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便住口不言,过了一会,随指一事,和阜阳侯夫人回避了出去说话。
“这一阵子,算是彻底出了太后的孝期,宫里的活动也多,仲白外婆和我也时常进宫的。”阜阳侯夫人站得远远地,隔着庭院看了孙夫人一眼,低声道。“也算是得到了一点消息吧……现在两宫之间,都有点水火不容的意思了。贤妃处处护着二皇子,让他大出风头,硬生生是把三皇子的聪明才智给比下去了不说。三皇子现在也是三灾八难的不太平。一时又是出风疹,一时又是跌进水池里,宁妃见天地往陛下那儿抹眼泪。皇帝也是烦得不行了,索性抬举德妃来管宫务,德妃也是战战兢兢,什么好东西,先给了两宫,再给丽妃,最后才是自己。饶是如此,两宫间明争暗斗的,还是想拉她站队。你今日请客,请了桂家也罢了,毕竟你们两家都是宜春号的股东,怎么连孙家、许家都请了?这是许家世子夫人没来呢,若是来了,瑞云该有多尴尬?现在杨家那两个姑奶奶见了面,都不知该怎么说话了,都说许少夫人去广州,就是想要回避这个事。”
蕙娘之前也听权世赟说过几次,后宫中的争斗,现在闹得是有些难看了。不过,鸾台会对此也是乐见其成,因此只是静观其变,并未过多地打听和介入。她做出惊讶表情,低声道,“已到这个程度了?”
阜阳侯夫人点头叹道,“虽说还比不上昭明年间,却也隐隐有这样的影子在了。这两个孩子,现在谁也没有出阁读书,开衙建府,不然,斗争得只怕还要更厉害。就是现在,朝中不也已经开始隐隐地站队了?就是我们家老爷,投闲置散了多少年的,还有人来游说着让给二皇子说好话呢。我们直接回了话,就说德妃也是我们的亲戚,将来一个藩王稳稳的,亦都不愁日后没有靠山,来人听说,方才罢了。”
她又左右一望,压低了声音道,“这几个月,两宫都有往外抬死人的。这都不说了,连护城河里的死人都多起来,好些都是脸被划伤了许多道,根本无法辨认身份的。”
这样看来,各宫也在往外清除一些可疑的人手了,甚至包括两党的中坚人物,也都在梳理自己的势力。蕙娘点头叹道,“我明白阿姨的意思,我们家有德妃在,只需谨守中立,将来自能平安。这些事,我们不会去插手的。”
“不插手,怎么仲白还定期给二皇子扶脉?”阜阳侯夫人嗔怪地望了蕙娘一眼,“就因为这事,瑞云见到我时,面上都有些愁苦。虽说这出嫁的女儿,和娘家在朝廷里有纷争,也是很正常的事,但你也知道首辅太太那个脾气,现在她姑爷外放,把她留下,她这日子不就过得更苦了?”
没想到,三皇子党现在已经敏感到这个地步了……
蕙娘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呢,阜阳侯夫人已经接着说,“现在坊间也是有传言的——只是还没有多少人当真,都说定国公在日本海一带耀武扬威,扣了多少商船,其实说什么威逼……威逼日本朝廷——叫什么来着?幕府?那都是假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扣压走朝鲜日本线的商船,给盛源号制造压力,兵不血刃地迫使他们退出朝鲜市场。这个传言,我听了还没觉得什么,可侯爷听了却是觉得大不对劲,这给盛源号施压,不是为了宜春号吗?可那些商人,都簇拥在三皇子身边呢,怎么二皇子的靠山反而还为商户做事了……”
在朝廷里打滚的那都是人精,也许有些事上无知得像是孩子,但这种互相构陷、互泼脏水的事儿,个顶个儿,没有不是行家的。蕙娘眨眼间就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盛源号受的影响最大,他们自然最能体会到定国公拳脚带来的风声。接下来该做的事,盛源号若还要人提醒,也就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庞大了。
“您说得对,”她感激地道,“这事儿……也是我们没做好,不过,定国公在日本海做的事,宜春号顶多只能说是沾了点好处……”
“那仲白又怎么忽然对二皇子殷勤起来了?”阜阳侯夫人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仲白和我说得挺清楚了,这还是为了国公府的生意么……只是你也要小心,别使了劲,府里人还不领情。这谣言现在是还没传开,一旦传开了,倒显得权家倾向于二皇子……若是长辈们责怪你给德妃添了麻烦,你到何处去诉苦去?”
蕙娘心中虽有数,却不能不做出恍然大悟神色,“多谢阿姨好意提醒,您这么多年来总是这样为我们操心,我和仲白竟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大姐去得早。”阜阳侯夫人也有几分动情,她叹了口气,“你们舅舅又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庸才。我这个做阿姨的不多看顾看顾,难道还真让后妈来为你们掏心挖肺?”
她拍了拍蕙娘的手,意味深长地道,“都知道冲粹园好,不过,仲白在城里的时候,你也不要怕麻烦,还是多回府里住,等他回冲粹园去了,你再跟回去也是一样的……”
蕙娘差点就想和阜阳侯夫人解释明白,也好让这个一直发自内心关心权仲白乃至自己的长辈放心,不过亦知道这么做极为不智,因此只得笑着受了她的教诲,阜阳侯夫人又道,“还有,我一直惦记着和你说呢。歪哥今年也七岁了吧?是该到给他留意媳妇儿的时候了,这种事可不能临时抱佛脚,你得从一开始就多瞧几户人家,等到孩子们都十二三岁了,你瞧上的那些姑娘家,总有还没说亲的。这时方才可以从容挑选,不然,好苗子都被人挑走了,歪哥该娶谁去呢?”
阜阳侯夫人自己几个孙辈女儿年纪都比歪哥大,蕙娘也没误会,只笑道,“还盼着您多留意,有好的也告诉我,我可寻机相看一番。”
阜阳侯夫人便喜孜孜地道,“我可不是为你们相看着呢?我知道你们家的规矩,除了家世以外,人品也是最要紧的。前阵子我到卫家做客,就觉得他们家大姑娘顶好。只是现在说这话还早——卫家毕竟是贤妃的近亲……”
蕙娘道,“您说的是卫麒山卫副统领吧?那位的长女,倒是已经和孙家世子定亲了。只是两家都未曾张扬,您怕是还没听说。”
阜阳侯夫人便跌足道,“可惜了的,不然,我看着和歪哥倒是顶相配。”
两人又说了些话,蕙娘便和她一道回去,正好瞧见许大少夫人含笑凝视自己,便也微笑以对,许大少夫人因笑着和她搭讪道,“说到贵府这个园子,真是不错,我们家三柔小姑娘,本来文文静静的不爱出门,知道是来府上,便愿意过来了,都是喜欢园子里的景色。”
蕙娘因才发觉几个孩子都不见人影,料得是去一边玩耍了,她笑着说,“三柔什么时候愿来了,您就只管带她过来。我们家两个小淘气都服气她,觉得这个小姐姐厉害得很,见多识广不说,还会说夷人话呢。”
一边说着,一边心头就是一动:权仲白时常带儿子到许家玩耍,只怕也有让他接触许三柔之外的用意……
许大少夫人笑意更盛,“这孩子内秀,懂得虽然多,可却不愿张扬。多少姐妹来了,让她教说夷人话,她都只敷衍了事,倒是教你们家宝印上了心。可见得小公子是多有天分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过露,蕙娘倒不好回答——这还好不是杨七娘在场,不然,话赶话两家人就能把亲事给定下了。她微微一笑,含糊地道,“宝印这小子,见了什么都想学,也亏得三柔有兴致教他。”
孙夫人亦接口问许大少夫人,“七妹预备何时把三柔接到广州去?她两个哥哥这回也跟着下去吗?”
许大少夫人笑道,“三柔冬天就能过去了,倒是她两个哥哥还没听提。”
倒是一直不大说话的权瑞云道,“应该是要在这里定了亲再去广州呢,最近母亲也在帮着相看人家。”
平国公的嫡孙要定亲了,此事在社交圈内也算是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蕙娘不在乎钱,别人可未必,别的不说,只说这些年来杨七娘倒腾的那些机器,便使得多少人眼热了——单看这件事捣鼓出的动静,就可知道,造机器能有多挣钱了。这都还是没考虑到许世子现在的官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许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女眷,顿时都有点坐不住了,连阜阳侯夫人都若有所思地嘟起了嘴,许大少夫人一跃而成众人注意力的核心,蕙娘见孙夫人望着自己,便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也走到窗边低声说私话。蕙娘把小寒的事向孙夫人交代了一边,歉然道,“这件事,我也是难辞其咎……”
孙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出海就是这样,别说她,连国公的头都别在裤腰带上呢。那天风雨要是再大一点,说不定你也不能坐在跟前和我说话了。这都是命,你千万无需自责。”
她又犹豫了一下,方才低声道,“我也不怕在你跟前丢丑了,说实话,国公带上船的人里,也就是小寒算是我的腹心。她这一去,我倒成了个瞎子……我就想问问,这一次在船上,他没有乱来吧。就算抬举侍女、收用通房,起码也没有胡乱招惹蛮夷女子吧?”
蕙娘忙宽慰她道,“这个还是没有的,那时候事也多,国公一天都忙不过来呢。再说,我就跟着到了日本,日本女子,悦目的不多,再往东去就是茫茫大海,想必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孙夫人吐了一口气,放松下来道,“这就好……”
她瞅了蕙娘一眼,唇边挂上了一个苦笑,低声道,“你不知道,上回他去泰西,还带回来几个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女人。粗看是好了,反正也是良家女子,跟着他的时候身子也都干净,我就没当回事,让他收用了。可这才几年的功夫,这几个女人闹得不得了,又是嫌深宅大院的住的不舒服,要出门逛街!——又是不爱洗澡,又是要做礼拜,就这样还没搁下争风吃醋,还好没留有子嗣,惹得我恼起来,全都转送给别人了。”
蕙娘也没想到定国公府还有这样的故事,再往回推算一下定国公收用姬妾的时间,也明白了孙夫人的担心:虽说是不知情,但那时候,孙家太夫人还去世没多久呢,对景儿这就是政敌的把柄……
她笑着附和了孙夫人几句,孙夫人又道,“男女有别,我不好当面谢神医,就连贤妃,现在也很难见到神医的面。这几个月的照顾,真是令我们感激不尽。”
蕙娘谦逊了几句,“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听仲白说,二皇子这一向身子也还是可以的。”
“那是因为有神医的看顾,有些人手段使不出来。”孙夫人幽幽地说,“因此便施了苦肉计给我们泼脏水……你可别听信了外头的说法,贤妃一个人在宫里,能做出什么事?三皇子好说是我亲外甥,他们能对不起二皇子,我们却是不会对不起三皇子的。”
看来,因为这几个月宫中的纷争,孙夫人是真的对宁妃方面产生了意见……
蕙娘随便想想,也觉得孙夫人担忧得有道理。妃嫔在宫里,能办到的事都不会太多,依仗的只有宫外的娘家,作为现在贤妃事实上的娘家,三皇子在宫里出了什么事,谁都会想到孙家头上,到时候孙家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亲戚之间因为政见不同而反目是有的,可不留情面到对孩子下手,那也太过分了一点。
不过,这种事她亦不能随便表态,因此只是笑着含糊带过,“清者自清,您也不必担心,是非什么时候没有呢?”
孙夫人叹了口气——她却不像是定国公,办起事来干净利索,既然说了是一盘交易,那么便丝毫也不过问东北海域的事,亦都根本没有拉拢权家团结到二皇子身边的意思,双方又说了几句话,蕙娘想起阜阳侯夫人的话语,因便试着托她,“现在外头也有传言,都觉得我们偏帮二皇子一些,我们虽不在意,但瑞云因为这件事,在首辅府过得有些不遂心。我想着,还是让她随姑爷去任上为好……”
孙夫人一扬眉,倒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我回头就和娘说去。”
此时戏已唱了几折,众人都聚在一处吃茶,孩子们也都玩累了回来用点心。连乖哥都被养娘抱来趁热闹,场面一时十分红火,阜阳侯夫人抱着乖哥爱不释手,歪哥被许大少夫人笼在身边说话——正经她带来的许三柔却又和桂大妞凑在一处,两个小姑娘一边说一边笑,十分亲密。许大少夫人见蕙娘进来,便笑向她道,“小公子果然聪明,才这半天功夫,又学会了几句夷话呢。”
歪哥也有点人来疯,听她这样说,便卖弄了起来,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些话。众人都不明其意,倒是许三柔被他逗笑了,握着嘴也回了一句,两人倒用夷话聊起来了。众人望着这一对孩子的眼神都有些含义:虽说孩子们都还小,但这样投契的可也不多见。许大少夫人更是笑意盎然,倒让蕙娘有点发窘,只好随意说点什么,岔过了话题。
桂大妞表现得就低调多了,她和桂少奶奶都没太多人搭理:说起来,桂含沁要获得提拔的消息,到现在都还没传开,在众位夫人眼里,她自然是有些发黑了。桂大妞也就偎在母亲身边,和她低声说着私话。蕙娘偶然看去一眼,正瞧见桂少奶奶轻轻地一笑,笑容里满是不屑之意,桂大妞也耸了耸肩,和母亲说了些什么,便上前把许三柔给牵走了。
蕙娘不禁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她和桂少奶奶搭讪,因道,“等秋意再浓一些,我预备回冲粹园住一段日子,赏红叶去。到时候,你若在别庄,也可以经常过来。”
桂少奶奶眼神一闪,若无其事地道,“到时候必去。”
两人相视一笑,蕙娘低声道,“你刚才笑什么呢?”
桂少奶奶嘴角一弯,又略带天真地笑了,“我笑许家人白费心机了,七妹为人我是清楚的,她若知道自己把三柔留在京里竟出了这样的事,少不得勃然大怒。前头留下的那两个也罢了,三柔、十郎的亲事,哪里是许家人能做主的。”
蕙娘不免笑道,“你们杨家女主意都强,我算是领教了。你放心吧,他们说归说,这事我还没这么容易当真。”
“我倒是没什么主意。”桂少奶奶把自己撇清得很快,又叹道,“别说我们杨家女主意大,有时候我是恨不得把我的主意分给我哥哥一点——却也不能说他是没主意了,他的主意是正得不得了,别人的话一点都听不进去,身子都那样了,还不善自保养,我是愁得不行。上回进宫我还和贤妃娘娘说,我哥哥身子实在是不好,他有顽疾她也知道的,二皇子的功课能否找别人辅导……”
她蹙眉摇了摇头,蕙娘也叹道,“偏偏现在皇上又很看重这些算学,觉得对造船、造枪炮甚至是造机器都有用的,好像自己都在学……”
“可不就是了。”桂少奶奶略带失望之情地叹了口气,“贤妃娘娘当时应了,嗣后也还是一如既往。我们家含沁现在人微言轻,我连进宫机会都少,也不好多说什么。”
从桂少奶奶的口吻来看,虽然桂家和孙家还是站在一处,但她本人对贤妃,也不是没有不满。
宴客一日,应酬了多方宾客,和不少于十个人找机会密谈,终于把宾客们都送走了,蕙娘也累得够呛,至于权夫人和太夫人,早都回院子里休息了,权夫人还和蕙娘说权瑞云的事,蕙娘说了一句,“我已和孙夫人打了招呼,让她出面说项。”
权夫人还有什么话说?只好对蕙娘继续深表满意,免不得也发几句阁老太太的牢骚,“本来人在外地好好的呢,非得要叫回来折腾几个月,什么意思。”
待一切都散去时,已是过了初更,歪哥还在教他猩是厉害,一气就给自己定了两个媳妇。”
权仲白原本在一边打坐,此时都抬眼看来,歪哥不由大窘,红着脸要和写来,权仲白对贤妃私底下的小动作,应该也是模糊有几分感应,蕙娘不禁叹道,“你虽然生性最讨厌这样的事,可却又不能不出入于这种事最多最丑陋的宫廷中,真也怪可怜的。这一次又是谁告诉你□了?”
“我有眼睛会自己看。”权仲白先说了一句,自己也失笑起来,他说,“这多半是一种感觉吧,实在你要我说有什么凭据却也没有。我看,这件事你倒是可以了解一下,正好让鸾台会崔子秀去办。”
“崔子秀?”蕙娘嘟嘴道,“联系他又要瞒过权世赟,可不容易……”
她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让权世赟来办这件事?”
“爹不是让你适当和他接触一下吗。”权仲白淡淡地道,“现在也到了该稍微试探一番的时候了。权世赟态度如何,看他这次怎么安排,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啦。”
“你这个最讨厌权谋的人,安排起来倒是头头是道的。”蕙娘倒被权仲白惊着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事我光想着和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倒是没想到能用它来做个敲门砖。”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么。”权仲白叹了口气,“面上什么都不管,私底下难道还把什么都丢给你,我自己什么都不想?”
蕙娘倒抽一口气,大声说,“苍天开眼呀,你这是终于说人话了?”
权仲白又使劲拧了她一下,怒道,“焦清蕙,你别这么刁钻行不行?”
“刁钻又不行,肉麻又不行,那你要我怎么样?”蕙娘冲他翻了个白眼。权仲白将双手放在她颈上缓缓合拢,半晌才道,“你就权当自己已经被我扼死了,先别出声行不行?”
蕙娘哈哈大笑,“你想得美——唔……”
被惹恼的某人,终于动用了暴力手段,把她给‘扼’得消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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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蕙娘还真依从权仲白所言,给云管事带了话,请他协助自己查探一番宫中□。她把云妈妈请来传了话,未几,云妈妈便带话道,“好叫少夫人得知,宫中事务,负责探查的乃是麒麟班的崔子秀,您只管让国公爷用印发令就是了。崔子秀自然会去做的。”
云妈妈说到这,忽然顿了顿,瞅了蕙娘一眼,道,“他还说,若您现在有意接过凤印,可以不必动用国公爷的那枚,我们爷手头的凤印,直接转给您使用也就是了。这会儿他有别的事要操心,也的确不愿意管事。”
蕙娘双眸一眯,心念电转:这投石问路,倒是投出了个好大的空当。看来,权世赟的确已经在认真考虑回老家夺权的事了。起码,他已想到了回头试探她的态度:良国公和她之间的联系一直都比较散漫,这权世赟也是知情的,有些事,良国公倾情支持,却不代表她焦清蕙心里毫无意见。
“这凤印,似乎也到了交出去的时候。”蕙娘微笑道,“以后回了老家,的确就不方便再执掌凤印了。不过……我却觉得这枚印章交给我,不如交给世仁叔更合适,云妈妈你帮我将这话带给小叔吧。”
云妈妈打量蕙娘许久,方才点头道,“老爷说,若您是这么回话,便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她调整了一下神色,肃然地道,“这些年来您对他的支持,老爷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对他已算得上是仁至义尽,是老爷一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鸾台会龙首之位,是您应得之物,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够否认……”
而倘若蕙娘为了权世赟成功上位,甚至能放弃这唾手可得的龙首宝座,甘愿日后继续听命于人,受制于权世仁。那么她对权世赟,也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您的情义。”云妈妈低沉地说,“老爷是记在心里的,他以性命发誓,日后必定不会辜负您的支持。即使事败,亦不会牵扯到国公府,一定留您们一家富贵一世。”
如此承诺,即使只是一时冲动,也算是分量很重了。权世赟并不自己过来表态,而是遣云妈妈过来,反而显示了一种亲昵的态度。蕙娘还没表示出相应的感激,云妈妈已又道,“老爷还让我给您传个话——您身边的绿松,现在不在府内,听说在山东您妹妹那里,这很好,就让她继续在当地吧,不要再回来了。还有绿松夫婿当归,乃至您院子里的小猫眼,都曾是鸾台会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您想怎么处理,都随您的便……”
原来,绿松还真就是她院子里唯一的眼线了,猫眼那都是今年才进来的新人,受信任度其实并不高。
蕙娘任凭云妈妈絮絮叨叨地为权世赟分说,在心底重重地长出了口气——在这么多年近乎完美的表现后,到如今,她总算是取得了权世赟的全副信任。只要继续维持谨慎作风,并不过分激进,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受到鸾台会的紧密监视了。
这也意味着,她联系人手,培养壮大自己势力的黄金时期,终于来到。
在心底深处,她又觉得有几分讽刺:权世赟虽然多疑善变,但毕竟还算是重情之辈,始终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政治家应有的无耻和厚黑。而最终断送他的,恐怕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