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寒坐在办公室里。有些心神不宁。
白冰燕邀他谈话的电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江之寒心里有些小小的念想,但理智告诉他,十有**不会有什么好的事情生。
昨天,伍思宜又飞皖城去了。她母亲从南方飞到皖城,好像和罗行长有些事情要谈,也不知道复合会不会是一个可能。江之寒本来说要去机场送伍思宜,却被她坚决的拒绝了。这个女孩子有时候有几分古怪,江之寒殷勤的请求过几次,也只好随了她的意。
敲门声把他从忐忑和沉思里唤醒过来,江之寒不由的全身抖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拉开门,白冰燕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站在那里。
这是江之寒第二次正式见白冰燕,虽然已经四十出头,她保养的还很好,眼角只有淡淡的鱼尾纹,眉眼之间依稀还能看到年轻时的模样,和倪裳看起来很像。倪裳常说。母亲年轻时,才是真正的美人,比自己漂亮多了。
江之寒招呼道:“阿姨,您好。”替她拉开一张椅子,请她坐下,问:“要喝点什么?”
白冰燕摇头说:“不用了,我只有几句话说,就耽误你一会儿的功夫。”今天她来找江之寒,没有告诉过丈夫,当然更不会告诉过远在几百里之外的女儿。走进宽敞的办公室,面对这个沉稳的年轻人,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起来。
江之寒实在猜不透白冰燕来找他干什么,自己和倪裳好久都没有单独联系了。他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股票投资的事情。
江之寒绕到办公桌后面坐下,双手搁在桌子上,沉声问:“阿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白冰燕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年轻人,他剑眉星目,身材挺拔,坐在那里,有一股沉稳的气势,又隐隐的有些上位者的威严,确实不像这个年龄的学生。
白冰燕轻轻咬了下下唇,这个动作倪裳好像是继承她的,让江之寒看着觉得很是熟悉。她开门见山的说:“其实呢,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来是想和你说说你和小裳之间的事情。”
江之寒皱起眉头,盯着白冰燕。微笑慢慢的散去。半晌,他说:“您说,我听着呢。”
白冰燕清了清喉咙,看着江之寒,尽量轻柔的问:“你……现在有女朋友,是吧?”
江之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难道倪裳和她母亲讲起伍思宜的事情?他微微点点头,说:“是的。”
白冰燕说:“那就好。本来我想早点来找你谈谈的。不过想到你还要高考,所以就拖了一拖。听说,你考的不错?”
江之寒挤出一个笑容,“还不错吧,不过只是自我感觉,做不了准的。”他脑袋飞快的运转着,猜测倪裳母亲的来意。
白冰燕吸了口气,说道:“我来呢,是想让你知道,不仅是倪裳的父亲,作为母亲,我也不希望以后……你和小裳有过同学关系的来往。”
江之寒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久之后,倪裳的母亲会跑来旧事重提。但不可否认的是,通过她打通重回倪裳身边的想法。曾经是,或者现在仍然是江之寒潜意识里的一个念想。而当这个隐秘的憧憬被当头戳破以后,他控制不住的有些恼怒。
江之寒叹了口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恼怒,淡淡的说:“我以为……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白冰燕看着江之寒,捕捉到他眼里的一丝寒光,想起丈夫说过的事,就像电视电影里的情节,心里不由跳了一下,有几分失重的感觉,一时间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的太鲁莽了。
她稳了稳心神,避开江之寒的注视,尽量平静的说:“你很聪明,你很能干,要论才智成就,在现在这个时候,周围的同龄人可能没有谁比得上……但是,我觉得小裳和你不合适!”
江之寒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白冰燕说:“倪裳父亲觉得你很能干,但你们俩并不合适。我呢……觉得你其实并不是真正喜欢小裳。”
江之寒眯了眯眼,眼里有怒火在燃烧。
白冰燕能感到他的愤怒,但毫不退让的和他对视着,“如果你真的喜欢小裳,不管她父亲多么坚决的反对,你也应该耐心的等她一等。我们不要说永远,一两年并不是很长的时间,更何况你们都还小,进了大学总会有更宽广的天地。但过了几个月。你就有了新的女朋友。如果……你以为那是爱情,你的爱情的保质期未免太短了些!”
江之寒觉得自己有无数的话可以反驳她,你知道具体的内情吗?你知道你丈夫的卑鄙手段吗?你知道我们的痛苦吗?你……
但终究的,几个月的保质期那几个字跳出来,仿佛噎住了他,让他的雄辩一时不知道都去了何处。他下意识的认为,倪裳伤心之下,把他和伍思宜交往的事告诉了母亲。
不管怎样,她说的难道没有几分道理?那么深沉的投入,为什么自己只等待了几个月,就选择了放弃?无论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心底深处,江之寒觉得有些无法自辩。
白冰燕说:“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一天,你和你现在的女朋友分手了,又觉得小裳的好,又要跑回来和她合好。你很优秀,但小裳太单纯,真的,她不适合你。”
江之寒忍不住脱口而出,“是吗?那……谁适合她呢?”
白冰燕淡然的说:“谁适合她,主要还是她自己的选择。但一个做母亲的,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她。比较老实的人。”
江之寒说:“是吗?顾望山那样的?还是霍局长公子那样的?”
白冰燕能听出那里面不屑的味道,她竖起眉毛,盯着江之寒,“作为母亲,我希望的是她能找一个踏踏实实工作,对家庭一心一意的。只要努力肯干,诚实可靠,能力稍微差一点的也不要紧。”
江之寒忍不住出口讽刺道:“像她父亲那样?”
白冰燕滞了一滞,很骄傲的回应江之寒的挑衅,“没错。”
江之寒呵呵笑了两声,他手伸进兜里。摸着了那一串钥匙,其中一把是开面前这个抽屉的。他记得,里面有一盘翻拍的录像带还静静的躺在那里。
江之寒不无嘲讽的说:“是吗?……一年前,倪裳的父亲来命令我,一定要我和你女儿分开。今天,你是来命令我,永远都不准回到你女儿身边?”他脑袋嗡嗡的响,心已经乱了,有一股怒气到处乱窜,不知道是恼怒白冰燕,倪建国,还是他自己。伸出手来,江之寒开了那抽屉的锁。
白冰燕说:“江之寒。”
江之寒抬起头来。
白冰燕说:“我不是来命令你的,我也没有资格来命令你。我……是来请求你的,作为一个母亲。”
江之寒看进她的眼,那里面有那么熟悉的倔强,夹杂着温柔和坚持,十足的就像分手的那天看到的倪裳。
他心里一痛,然后一软,已经抓住录像带的右手轻轻的松开,停在那里。倪裳长大的过程,虽然接受更多的是父亲的教诲,但她的模样,她的性格,其实和母亲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江之寒看着白冰燕,眼前幻化出倪裳的样子,一时竟有些呆住了。胸口处好像塞了什么东西,感觉很是气闷。不知道过了好久,他才轻声的说:“我……和倪裳已经分开,好久没有单独见过了,偶尔见见也不过是谈谈学习。”他嘲讽的笑笑,“是不是需要我再写份保证书给你?”
白冰燕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江之寒开抽屉的时候,她能捕捉到他脸上狰狞的神情。那一瞬间,她深信丈夫给她讲的故事,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不知道接下来的会是什么样的雷霆之怒。
但忽然之间。对面的年轻男子不再那么咄咄逼人,眼里除了嘲讽,好像就是深沉的感伤。
白冰燕有些茫然,脱口而出说了两句不在准备好的腹稿中的话,“江之寒,就我所知,小裳对你付出了很深很多的感情,你如果真的喜欢过她的话,就一定不要让她再陷入痛苦的选择中去。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个来请求你的。我知道你不会高兴,但真的希望你能体谅做父母的心。早恋这个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为了小裳,总算是离开了七中,我……觉得你做的很不错,到这里来不是来指责你的。倪裳的父亲当时就算有什么过激的话,你也要理解作父母的心情。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希望大家都不要再提它。接下来,你们都要开始大学的生活,会有全新的一片天地。我想,你的前途会很远大。你现在也有了新的女朋友,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今天私自来找你,说实话,既没有告诉小裳,也没有和她父亲商量,是我自作主张来的。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些,希望你能够慎重的考虑我说的话。”
江之寒扭动了下脸上的肌肉,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他心里说,我没有付出很深很多的感情吗?如果不是害怕她陷入两难的选择,我会被你说成感情保鲜期只有几个月的负心人么?我做了什么,需要你过了一年,又来揭开我的伤疤,语气温柔,却同样恶毒!
江之寒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又想到倪建国,但这时已经没有心情去打击白冰燕。他心里想,把录像带给她,我能得到什么?也许,盲目的相信出了轨的丈夫,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就像盲目相信他的女儿一样。
他站起来,挥了挥手,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白冰燕跟着他站起来,“没有了……对了,上次从取回来6ooo块钱,就是投资的收益,还没有谢谢你。如果……还有结余的,就找个时间把它都清算掉吧。”
江之寒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前两天伍思宜给他提这个来着,“任性”的要求还被他否决了。真是讽刺啊,几天后,这笔钱终究还是要退回去了。
他轻声说:“随你吧。”
白冰燕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江之寒的眼里满是疲惫,好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七天六夜的旅人。
白冰燕怔了一怔,这一刻男孩的形象不是丈夫的叙述和自己想像的那样,越年龄的成熟,心机深沉的狠辣,花言巧语的善辩。
他的眼有些黯淡,很无奈,很疲惫,又好像很受伤,很委屈。有那么一瞬间,白冰燕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软弱和悲伤,忍不住质疑自己,也许我想的也不是那么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