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权 06-坠落

“世界上的事情总会出人意料。”

菲菲安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简短地念了一个咒语之后，他的双眼之中突然亮起了红色光芒，身上的气势在一瞬间猛增，随即全身都笼罩在了美丽的火焰之中——那火焰在他身上跳跃着、沸腾着，亲昵地和他嬉戏，颜色并不是普通火焰的红色或者蓝色，而是像流动的红宝石一般纯粹而透明的晶红色！“守护着秘密的沉睡者啊，现在你已经见证了我的血脉，请为我打开道路，让我进入那遥远的圣地——‘哀伤之海’！”

龙威！

菲菲安身上的气势散开的刹那，道格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强大而深沉的压迫，仿佛沉重的石块直接压在自己的灵魂上，令心脏都要停止跳动的样子，记忆中模糊地闪过威斯特和一帮狐朋狗友的吹嘘，突然间直觉地认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威！

“你说……你是‘龙神的琉璃’洛娜赛黛丝a红炽的子孙？”

侯德赫尔的语气依旧平缓，仿佛菲菲安散出来的沉重压力不存在一样，然而道格却在他那张皱纹重重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表情——仿佛心里想笑、脸皮却做不到一样，很是诡异，令他差点又将手中的虔诚者之咏叹脱手飞出。

“是的，守护者！”

菲菲安收敛了身上的气息，高傲地昂着头望向侯德赫尔：“这枚‘哀伤的记忆’就是我身份的证明，请按照约定，为我打开前往哀伤之海的通路！”

“小丫头，你确定你的程序没错？”

道格忍住去揉捏额头的冲动，尽量让语气平和地询问菲菲安：“为什么这个家伙似乎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可能是我外表的年龄太小了吧！”

菲菲安不怎么在意地回答，“这些可都是利纳克斯亲自写在笔记上的，绝不会有错！”

似乎是她自信满满的姿态令侯德赫尔打消了顾虑、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店老板用他那堪比死尸的眼睛又盯了菲菲安一会儿之后，突然挪动身躯，一言不地向着店内走去。

“快跟上！”

菲菲安转身招呼道格，后者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地上歪歪斜斜的三个熟睡的学徒，走到门口抄起一张古老的桌子堵在了门内，又四下扫视了一圈之后，这才跟在小丫头的身后，迈入了霉味更加扑鼻的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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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的味道，比停尸场更加令人不舒服的地方的话，道格非常确定，那肯定就是眼下他正呆着的地方——‘万物沉默’的内室。

沉重的霉味比外间增加了好多新品种，道格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种材料躺在这个黑乎乎的房间里腐烂，总之那个数量绝对不会少，因为空气中的味道简直复杂到让人头晕目眩，种种古怪的味道如同一个个沉重的铁拳，稍不留意就会让你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菲菲安，你真的确定你找对地方吗？”

道格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慢，努力忍受着这比最肮脏的后街还要更胜一筹的地方。

“应该是吧，至少前面的程序都对了！”

菲菲安泪汪汪地回答。刚才她一不小心吸入了一口诡异的气体，当时脑袋就跟爆炸了一样，整个人跳了起来，小脸都完全变形了：“再忍耐一下好了……”

“我决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道格狠狠地皱着眉头，防止自己的泪水涌出。从小在乡村长大的他并不是什么娇气的人，却被侯德赫尔这里的环境彻底打败了：“或者来之前，先放把火烧干净！”

“那太可惜了！”

菲菲安不停地擦眼泪，鼻音很重地回答：“虽然这里的气味确实不好，但是，都是些非常珍惜的材料哦！”随后她如数家珍地对道格介绍了一下那些散着堪称“恐怖”的气味、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东西，特别提到了它们那更加恐怖的价格：“……真是的，最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为什么偏偏没有魔晶石啊？”

就算有，霉了还能用么？

道格很想问这个问题，然而没等他开口，前方的空间突然亮了起来。

这巨大的、仿佛仓库一样的室内，除开无数胡乱堆在一起的大小包裹之外，突兀地在室内的最中央空着一块干净的地面，天花板同样也就只有与之相对应的这一块干干净净，其他地方都长满了霉斑。

光的是一些巨大的魔法符号，就绘制在这块干净的地面和天花板上，彼此对应，紫色的能量闪电在之间来回弹跳，越往魔法阵的内部越是密集，在最中央的地方更是密度大到仿佛成为了一个紫黑的实体。

侯德赫尔保持着那副死样子，死鱼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菲菲安。

“卡托啦里布多………………”

小丫头在他的注视下毫不迟疑地走上前去，开始吟唱一些奇怪的音节，魔法阵立即响应了她的吟唱，紫色的闪电更加剧烈、频繁，到了最后魔法阵内的空间仿佛整个的都变成了紫黑色。

“感谢你，守卫者。”

点亮魔法阵之后，菲菲安转身向着侯德赫尔点头示意，神态间很是矜持：“感谢你长久以来，忠诚地守护着那遥远的圣地！现在你的使命已经完成神的琉璃’洛娜赛黛丝a红炽的后裔，艾因斯a玫灼，在此对你致以真挚的谢意！”

“……谢谢。“

侯德赫尔的脸上又是那种想笑却做不到的表情，微微弯腰之后，退向了一旁，伸手僵硬地做了个姿势。

“没问题吗？”

看见菲菲安作势就要直接闯进那些骇人的黑色闪电中去，道格皱着眉头有些迟疑。侯德赫尔脸上的表情令他很不放心，进而犹豫不决。

“放心，这个魔法阵的原型我甚至都亲手拆过呢。”

菲菲安的声音很是轻松，“看守这个秘密通路的侯德赫尔是利纳克斯特制的高级死灵——我甚至在笔记上看过他的设计草图呢——所以样子怪了一点，你不用在意啦，他很安全的！”

“是吗？”

凡是有你保证的东西，我就更不放心啊！

道格的目光在那有些恐怖的魔法阵、以及一旁看起来更加恐怖的侯德赫尔身上来回巡曳，始终下不了决心，然而下一秒钟，那巨大的魔法阵突然出一阵强大的吸力，猝不及防的道格和菲菲安眨眼间就被吸了进去，消失无踪。

魔法阵的光芒渐渐地减弱下来，当地面和天花板都恢复暗淡的时候，空旷的室内，已经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了。

……

“我靠！”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道格的脚再次感觉到了坚硬的地面，仗着身手敏捷终于堪堪站稳，没跌得难看，而菲菲安则放出一个圆形的护幕，几乎与他同时站到了地面上。

“都是你啦，拖拖拉拉的。”

菲菲安不满地埋怨着，然而她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就从两人身后传来，小丫头诧异地转过头去，恰好看见侯德赫尔摇晃着头上那一撮干枯的白，僵硬地站起身来，叹息着拍去满身尘土。

“拖拖拉拉的……”

他含混的声音响起。

“你也被吸进来了啊！”

看见侯德赫尔的瞬间，菲菲安就回复到‘高傲’的姿态，对侯德赫尔点点头。

“这里就是哀伤之海吗？……”

道格不想看那张足够惊吓幽魂的脸孔，抬头望向四周——三人所处的地方是一个低矮的小山峰的峰顶，脚下是由时间之石作为材料的石制魔法阵，已经略略有些风化，可见其存在年代的久远；周围都是片片由一种高大美丽的奇异翠绿色树木为主体组成的森林，当有风吹过的时候，浓密得叶片就会随之如波浪般起伏，狭长的构造令其出类似细细呜咽的声音，或许就是‘哀伤之海’这个名字的起源了。

“是的，这里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圣地，哀伤之海！”

菲菲安很是入戏，深情地感叹了一下之后，站在原地举目四顾，仿佛在缅怀什么——

不过，当十分钟以后她还是这动作的时候，道格就知道事情肯定又出什么差错了。

“怎么了？”

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之后，他悄声问小丫头。

“……我迷路了。”

耳边传来菲菲安有点不安的声音，“四百年后我们开始掘的时候，这里已经被人破坏了，防护法阵的残缺导致气候干旱的很，根本没有这些茂密的森林……”

“那大概的方向你总知道吧？”

道格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现在像保姆多过像其他。

“对呀，大概的方向我都记得的，直线走下去应该就能遇见了哦。”

受道格的提醒，菲菲安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立即振作了起来，抽出背上的小号双手大剑，气势十足地向着右手的斜前方一指：“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巫妖之巢——侯德赫尔，那应该也是你诞生的地方！还记得吗？”

对这里……完全没有印象……”

侯德赫尔瞪着恐怖的眼球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干枯的手指搔了搔头。

“你确定他是在这里被制造出来的？”

道格看着他，传声问菲菲安。

“我还偷偷仿制了一个呢。”

菲菲安吐了吐舌头：“可能他的记忆被重新整理过了吧！”

她没在利纳克斯的笔记上看过相关的记载，不过将心比心，倒是觉得很有可能：“侯德赫尔，你是在这里守着魔法阵等我们，还是和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吧。”

侯德赫尔的死鱼眼睛四处看了一会儿后，含糊不清地回应。

菲菲安小手一挥，一堆魔法符号闪过三人的身体已经被无形的力量托起，徐徐地朝菲菲安指出的方向飞去。

道格头一次高空飞行，身在空中难以抑制地四处张望，却现哀伤之海的面积竟是如此巨大，翠绿的森林中点缀着一个个清碧的大小湖泊，一直延伸到远处，居然以他的神祗之眼都看不到边缘：“菲菲安，这个哀伤之海在大陆的什么位置啊？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哀伤之海不在大陆上哦！”

菲菲安正在忙碌地四下寻找着依稀有点印象的地形，随口回答：“它其实是悬浮在海洋上的一座巨型人工岛屿呢，不过因为它实在太巨大了，所以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应该称为大陆才对——”

“海上？……这个魔法阵把我们送了这么远？”

道格有些吃惊。莱特帝国可是四面都被邻国包围的典型内陆国家，就算单从希安出到海边的距离，都已经很遥远了，更不要说一瞬间传送至远到无人知晓的海外大陆上——这可真是令人吃惊的距离！

“是啊，‘黑色流星’利纳克斯a子夜是一只极其罕见的控魔黑龙，而他的智慧之高则是更加的罕见呢，”菲菲安眼神迷离，似乎悠然向往：“他做出过很多令人惊叹的明呢，很多东西即使在四百年后那个魔法技术爆炸式展的年代，也仍然可称得上是高级的货色，我可是一口气打败了五个竞争者，才获得研究他手稿的机会哦——咦？！”

小女孩的诉说戛然而止，出惊呼的瞬间，三人的身形突然同时向下急坠。

菲菲安细眉微颦，手指颤动迅地绘出一系列的魔纹飞向众人身上，然而却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丝毫不起作用，不由得小嘴微张，再次出一声讶异的轻呼。

介于三人先前所处的高度并不低，像这样自由落体肯定会有危险。道格迅地判断了一下形势，低喝一声“别慌！”之后，抖手将虔诚者之咏叹大力头上的天空投掷了出去，身体借着这点反冲的力量加下降，很快就第一个接近到了树海的树冠层。

绿草茵茵、没有半片腐烂枝叶的地面高闯入视野的瞬间，脑际轰然一震，随后熟悉的一圈圈画面荡漾着出现在他的面前，道格在半空一个敏捷的抱膝动作把身体调整了过来，窥准时机双脚在一株高大的树木上端猛力一踹，身体前进的方向立即改变了少许，电光石火间借着那画面的预示能力、连续将数根结实的树干踹得乱晃之后，终于成功地把下落的轨迹变成了平飞，朝着菲菲安落下的身躯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