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之地,精华在于由练江、榕江、韩江冲积形成的惠来、揭阳、海阳、澄海、潮阳等地,明末清初时,不算北边的程乡等地,光是上述五地便有农田两百万亩,难怪福建的郑氏家族父子两代都对此地念念不忘。
五地中,又以揭阳、海阳(潮州府所在地)地理位置最为重要,两地中,尤以平原面积广,农田多的揭阳更为重要。
如今的揭阳城位于榕江南北水之间,其西面最窄处只有一里路,还开有水道连接南北水,如此一来,揭阳城便四面环水,易守难攻,位置比潮州城还要险要。
前不久郑彩郑联兄弟进攻潮州府时,幸亏揭阳有内应,否则就会像潮州总兵许有信盘踞的潮州城那样几个月才能攻克,彼等先下揭阳,有了这个稳固的基地,才能好整以暇地对潮州城展开攻势,许有信夹在揭阳与福建之间,一开始还能左支右绌,最终免不了覆亡的命运。
四面环水的揭阳城,城池周长达二十里,比府城还大,郑军占领此地后便将重心移到此处,目前由郑芝龙的长子、今年才二十一岁的郑森镇守,而潮州城则是由郑森的堂兄郑泰镇守。
在揭阳城一座大宅的客厅,正位上坐着两人,一人约莫二十出头,浓眉大眼,神采奕奕,留着短须,另一位约莫四十多岁,也是浓眉大眼,玉面长须,穿着一身五品的文官袍服。
堂下单膝跪着两人,一人便是刚刚从葵潭镇回到揭阳的施琅,另一人则是郑彩派出来向郑森禀告实情的将领。
“起来吧”,郑森刚才着实有些恼火,这几日的功夫,五万大军就没了三万,甲子门所以东的郑彩也是岌岌可危,自己初次掌管一府便出了这样的事情,父亲知晓了会怎样看待自己?
特别是那郑彩,从小就跟着自己的父亲呼啸海上,后来又跟着郑鸿逵去镇江,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久历行伍、饱经战事的大将,怎地在安**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又问过施琅在内湖镇的战事,他这一路的失败倒是情有可原,若是安**的骑兵再晚半日,施琅没准就攻下了贼军的大营。
施琅此人他一直很欣赏,虽然脾气、性子差了一点,不过才干还是有的,脾性嘛,今后慢慢磨练便是,更难得的是,此人今年才二十四岁,与自己相仿,跟着父亲的一些个大将,表面上对自己客客气气,不过骨子里还是有些轻视的。
坐在他旁边的那位中年文官,则是正丁忧在家的揭阳名宿黄奇遇,与郭之奇齐名的原翰林院编修。
郑森一向对文官礼敬有加,占领揭阳后便三顾茅庐,最终还是让这位名士出山了,此中他身为钱谦益的学生身份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如今黄奇遇就是郑森的首席幕僚。
黄奇遇原本对偏隅南京的诸公很是看不上眼,对于彼等上位后的征召也拒绝了,原本以为就这样在揭阳终此一生,遇到郑森后,发现此子年纪虽小,不过文武双全,沉稳大度,便认定他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于是最终还是同意加入他的幕府。
郑森又让施琅二人都坐下了。
“尊候,以你来看,我等须如何行事?”
尊候是施琅的字,郑森自回到福建后,在军事上经常请教施琅,而施琅也常常一语中的,故他对施琅还是很在意的。
按照施琅以往的习惯,自然是开门见山,滔滔不绝,不过此时作为败军之将,他稍微收敛了一些。
“公子,末将乃败军之将,岂敢妄言?”
郑森一听,今儿个是怎么啦,这一向张狂的施琅施尊候怎地改了性子?
“无妨,你尽可畅所欲言”
“那末将就直说了,在海丰-惠来一线的安**加起来恐怕最多两万人,而就是这两万人,战力恐怕是福建明军多年来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我说的不是海上”
“哦?何以见得?”
“公子,福建明军战力在大明还是不错的,至少是中上水准,装备、粮饷更是大明之冠,将领这边,我家叔父是积年老将,两位总镇更是打小就跟着侯爷在水上征战的勇将,而安**的将领除了那大头目李安国,并没有听说什么名将”
“其麾下稍稍有些名气的,多半是投靠彼等的原大明军将,诸如黄得功、张勇、徐勇等人,不过根据旗号来看,这些人并没有在海丰-惠来一线”
“那尊候的判断是……”
“安**异常重视火器,刚才从郑联将军那里逃回来的千总也说了,其火铳射程可达五十丈,还能击穿铁甲,这就很恐怖了,另外,彼等的其它步军也能不动如山,侵略如火,战力远在福建明军之上”
“更何况彼等出自献贼的营头,骑兵自然不在少数,这几者加起来,我等想与彼等争夺广东,恐怕并不容易”
“哦?”,看到一向狂妄的施琅竟然如此模样,郑森也是大开眼界,“那我军就没有一星半点儿取胜的机会?”
施琅摇摇头,“也不是,我军自然有强出贼军的地方,那就是水师,不过想要争夺广东,光有水师是不行的,终究还是要上岸占领陆地”
郑森听了心里也是一凛,“你的意思是说,父亲那一路恐怕凶多吉少?”
“不”,施琅摇摇头,“福建水师冠绝天下,侯爷只要不上岸,就在水面上与贼军周旋,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郑森听了心里更是一惊,自家的父亲这次去广州自然是要上岸的,想到这里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焦虑。
黄奇遇见状说道:“公子,侯爷乃是疆场宿将,你就不要为他操心了,何况这次跟着他去得洪旭、四爷、甘辉等人,无一不是智勇双全的人物,任挑出一人在福建、广东地界都是响当当的,何况彼等都聚在一起?”
“为今之计,还是赶紧派船只将郑彩那两万部队接回来,若是拖久了彼等又被安**围住了就不好了”
郑森说道:“先生也是这个意思?我还准备亲提大军去再战一场呢”
黄奇遇劝道:“如今的事态明摆着,在陆地上,我军很难与彼等争锋,在海面上彼等又很难与我等争锋,不如双方罢兵,各自休养生息,我军刚刚占领潮州,急需安定人心、劝课农桑,否则再打下去潮州也就白得了”
“那如果安**向我军进攻呢?”
“应该不大可能,当时我等围困许有信时,应该是彼等最好的时机,可彼等却按兵未动,彼等占了偌大的广东,也需要休养生息,以我来看,双方不如达成一项协议,许一个三年、五年之数,此后双方再各争雄长,以侯爷的财力,三五年也够了,届时等陆师强大到一定水准……”
“好,就依先生、尊候之意,我这就派遣船只去甲子门所将郑彩接回来,父亲那里我会派快船知会”
施琅赶紧说道:“公子,我家叔父如今也没有消息,只怕……”
郑森笑道:“无妨,就算被彼等俘虏了也不打紧,听说这安**一向风闻不错,从来不杀俘获之将,彼等上次在南澳附近与我军大战时被俘的船只、军卒、将领也不在少数,到时候就以这些与彼等和谈,换回来便是,不光是施老将军,恐怕还有我的堂兄郑联”
接着又转向黄奇遇,“先生,这潮州府地界加起来到底有多少田亩?”
黄奇遇回道:“公子,不算北边山区,海边诸县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万亩,加上程乡等县,两百万亩还是有的,多是一年两熟的水田,一亩可产四五石,按四石计,也有八百万石,公子,就这潮州一地,养活二十万大军就不成问题”
郑森点点头,“可惜不久前的战事将农时差点荒废了,幸好现在才是一月份,我等还有时间来专司这稼穑之事,先生,我虽然是潮州知府,不过与这稼穑之事并不在行,届时尚需先生大力从旁协助,听说那安**每占一地必定重新清丈田亩,我等不妨…….”
黄奇遇心里一凛,难道公子爷也要重新分地?
郑森见他脸色不虞,便笑道:“先生多虑了,我等只是清丈田亩而已,不过今后官绅还是要适当缴纳田赋”
“那是那是”
郑森最终将郑彩那两万人用大船接回了潮州,陆上他派了一千五百骑加上一万精锐掩护,最终这些人全部经海上安然退回了潮州。
而杨天星和徐勇两人由于手头的俘虏太多,也没有过分欺压过去,不过在两人商议之后,利用郑军大部汇聚于甲子门所附近的时机,派出奇兵一举攻占了惠来县,这样的话,两军便隔着大山对峙,大山以东是潮州地界,以西是惠州地界,今后郑军想要发动战事就只能从海上,抑或翻山越岭而来。
占领惠来之后,宋奎光分出一半人马镇守惠来,靳统武的八百骑兵也驻扎在那里,而杨天星部则重点驻守海丰-葵潭镇一线,苏利继续镇守碣石卫,饶是如此,兵力依旧捉襟见肘。
两人商议之后,便在郑军俘虏里募兵,将其中的北方人士单身的全部纳入安**,最后招募了六千人,剩下还有九千余俘虏,包括郑联、施福两位大将,这些他们可就做不了主了,一切还得等李安国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