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爸爸!你还没教我折千纸鹤呢!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陈泽将手摸到腰间,触及了柔软的储物袋。
而这份触感却偏偏令他停住了动作。
黑树汁液是那充满谜团的阿鼻之物
陈泽提供给盘古生物的原料全都稀释过无数倍,又经过变性处理,效果微弱到完全联想不到本体。
而如今,若是自己见一个人救一个,将此物散播出去
不,只是面前这一个的话,大不了带回去深市的基地看管起来。
那他的儿子老婆呢?要抹去记忆?
任何一个路人都会涉及无数社会人脉关系,相当麻烦。
骨碌骨碌——
车轱辘声震天响,陈泽转头,见又一具半死不活的尸体被推了进来。
他呢?
这个人我也要救吗?
难道整个医院的人我都要救?
看见一个人我就要救一个?
无声无息间,神与炁齐聚于陈泽的脑部中枢,似乎在编织着什么似有还无的东西。
而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因为陈泽正处于自我交战当中。
他发现自从自己踏入炼神领域,类似的自我辩证便越来越频繁。
上次在南华寺,肉身佛面前辩论也是如此。
该救?
不该救?
难道我以后天天到处跑专门救人?
这对其他人公平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
恍然间,陈泽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超脱物外。
是啊。
我的身躯比合金还要坚硬,一拳就能打爆一座小山包,一口可以抽干一条河,我已经和凡人差得太远太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陈泽双瞳中有金星闪动,逐渐扩大至整个瞳仁。
一直以来炼化的天地元炁似乎都有残余积攒,等在现在一同爆发。
他感到似乎有什么更高层次,也更无情的部份就要孕育出来。
杳杳之中,陈泽觉得自己很轻很轻,离地而起,似乎就要前往无穷高无穷远的地方。
他低头望着自己轰然倒下的身躯,太平间的地板都被砸出一个人形大坑,周围人吓得退散一大圈,只有那个小男孩依旧扑在自己父亲身上。
而这样圆满完善的心境当中,却有一缕不和谐的苗头冒出来。
他想起了那张清丽脱俗又透着飒爽英气的脸庞,眼神无比坚定,盯着自己。
苗头一发不可收拾,陈泽又想起了更多的人。
一个个名字浮上心头,一张张脸映现出来。
这些人和事就像拉住离港渔船的粗绳重锚,将陈泽牢牢定住,猛地拉扯了回来。
刹那间,陈泽睁开了双眼,透过熟悉的视觉看到了惨白的天花板。
起身低头,他扫视着自己一如往常的身体。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陈泽猛地一掌拍烂地板站了起来,周围本来还想上来查看的人群立刻四散而逃。
啪。
陈泽打了个响指。
太平间大门紧闭,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
他一个个地抹除记忆,再散出几枚现成的符咒将地板大致修补完成。
最后又是一个响指。
啪。
所有人茫然一阵,又投入了各自的悲伤之中。
“爸爸!”
“你还没教我折千纸鹤!”
此时陈泽还心有余悸。
丹道修炼越到高深处便越险,稍有差池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陈泽一直以来炼化天地元炁入体,在过程中也潜移默化受到影响。
这像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能切身体悟自然大道,另一方面若是没能把控住度,怕是会像刚才那样元神离体,飘然而去
这种情况陈泽未曾遭遇过,但若是根据丹道古籍里的前例,也许从此就会身融天地,一去不回。
简而言之,就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平衡。
也许就跟南华寺那肉身佛所言一样,陈泽过往的经历,记忆塑造了他。
那些人,那些事就像一个个锚点,让陈泽保持住人性。
毕竟若是修到最后一切成空,哪怕永存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颗星球,一颗原子也近乎永存,可陈泽不想沦为死物。
大道无情,修道的人却需要情感,需要**,来区别于大道。
想到这里陈泽长出一口气,胸中重回豁达。
此时他也发觉了刚才脑中神炁的异样,念头一动,类似的编织一幕再次重现。
这是在编织什么呢
陈泽还没能把握住这种自发变化的实质,只能推断出其动力不足。
还是需要炼神!
炼神才能更进一步,壮大元神也能帮自己稳住心境。
现在陈泽再作观察,担架床上的病人元神已经消散大半,回天乏术。
生老病死自有规律.陈泽心中默念,已经决定袖手旁观。
至于什么时候救人?
当然是需要的时候,有利可图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陈泽自私。
所以他才想修仙,才想抵达最终顶点,才想长生久视,亘古长存。
“呜呜呜呜.”
小男孩已经哭哑了嗓子,终于是被大人们抱走,离开了太平间。
只是过了许久,当小男孩终于平复情绪,独自一人坐在靠椅上休息时,却感到裤兜有些硌。
伸手一掏,居然是一只精美的丹顶鹤,虽然是纸折的却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一如他父亲生前的描述。
小男孩惊奇地瞪大了眼,不能理解这只丹顶鹤从何而来。
噔。
角落里,陈泽一步跃出,从窗口踏步蹿上了蓝天白云间。
在他身后,医院里人来人往,吵闹如故。
几天后,那家三甲医院附近,某处公墓陵园。
咔嚓嚓—
深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天空昏暗得像是一块来回翻转的臭抹布。
而地上,墓穴碑石之间却有几道明亮的非自然光线将这里照得透彻,一名探灵主播正挟团队在此处进行直播活动。
“老铁们小红心点起来!”主播五大三粗,短袖下露出的胳膊左纹泥鳅右画喵,气质豪放。
“主播你身后有人。”
“卧槽。”
“有个小姐姐朝你爬过来了!”
弹幕忽然开始刷屏,但主播早已见怪不怪,饶有兴致地对着前置摄像头表演出害怕的模样,仿佛他真的看到了什么不可言说之物。如此故弄玄虚才能提高话题度和热度。
俗称骗弹幕。
只是今天的弹幕似乎有些格外热情,他不禁顺着刷屏的话语向身后一瞥。
然后,他就两眼翻成剥皮荔枝模样,一声不吭抽倒了过去。
【经验值 500】
见状团队里的其他人纷纷冲了上来,可一到他身旁,便都如同见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物一样,一个接一个抽搐倒地。
【经验值 600】
【经验值 800】
待现场无一人直立,待在阴影里的陈泽才好整以暇走了出来,随手将压缩浴巾丢开。
在他的神识道法影响下,一条平平无奇的浴巾便足以将普通人吓到昏厥。
洒出元炁,陈泽正打算将这些人搬到一边去,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这些人的情绪大幅波动,元神受到冲击,似乎不再那么凝实
可惜幅度有限,依旧无法吸取炼化。
陈泽在心中默默记下,挥手将这些人丢到了墓园入口处的值班亭旁边。
咔嚓嚓!
一道亮白银弧划过,在转瞬间照亮整个墓园,却只有陈泽一个人的身影。
其他人,包括墓园请来看门的守墓老大爷都已经被清场。
而陈泽来这里,自然是为了
挖坟!
根据调查,王林当初病死后应该是被就近火化下葬。
而陈泽这两天已经将医院周围其余的墓园跑了个遍,并未找到正主。
但这处墓园多半有戏。
陈泽一边漫步在墓碑间,一边拿出从墓园管理处拿到的登记册对照。
册子上的某一行赫然正写着王林的名字,下葬日期也是2017年。
很快,陈泽在某座小坟包前停下脚步。
坟前墓碑简单写着王林的生卒年月,连遗照都没一个,位置也偏僻,处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毕竟王林当年虽然风光却无儿无女,身边那些人也都是趋炎附势,被曝光倒台后便树倒猢狲散。
而他病死时正在接受警方调查,估计是出于人道主义,将王林的身后事简单处理。
既然已经找到
陈泽翻手掏出一枚符咒,往前一丢。
抛物线行至半程,尚在半空中的符咒便自行崩解,化作数道锋锐到足以刺痛肉眼的森然剑气。
哧~哧哧哧哧!
剑气消散,眼前的景象似乎和之前并没有区别。
但陈泽挥手一招,就见凸起坟包就跟切块豆腐一样被整齐分割,移至一旁堆砌。
而后他亲自上阵,徒手在原处挖掘,很快摸到了墓穴内。
噗噗噗~
掸去灰尘,陈泽从墓穴里抱出一个朴素的骨灰罐。
一圈淡蓝光华围绕身边升腾而起,将风雨隔绝在外。
揭开罐盖,里头装得满满,都是骨灰状的容物。
陈泽用手指轻沾,放进嘴里尝了尝。
【经验值 1000】
入口微苦,干燥,粉状质地,颗粒感不均匀,相当粗糙。
细品之下有少许回味,入喉易沾。
【经验值 3000】
陈泽以丰富的美食品尝经验可以断定,这绝对是骨灰。
至少跟干掉的牛骨髓口感差不多。
至于是不是王林的
陈泽以元炁浸润,伸手进去搅了搅。
里面还有不少没被烧化的大块硬质物,这也是正常现象。
人体骨骼之坚硬超乎很多人想象,若是焚尸炉的火力不足或是其他因素,有残留物实属正常。
所以殡仪馆的“豪华套餐”其实不全是智商税,至少用的炉子及火力会有区别。
这点陈泽当初在熔炼自身时深有体会。
而有时候却是故意为之,例如高僧火化时就会控制火力,以便烧出漂亮通透的舍利子。
一边想着陈泽动作一顿,竟真从骨灰堆里挑出一个质地奇特的椭圆硬物。
不过并非舍利子。
这东西颜色偏黑,有种烧焦了的观感。
陈泽仔细打量,又掂量起手感,发现这玩意儿
好像是金子!
于是他手上加力,用元炁用力拂过,金光闪闪的原貌立马就露了出来。
确实是金子没错,而且细看之下,形状比椭圆还要不规则许多。
金牙?
陈泽摸过此物某侧的凸起,心中逐渐有了猜测。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越看越像,到最后陈泽基本确定,这就是颗没烧化的大金牙。
元炁更加仔细地洗礼过去,整颗金牙光洁无暇,却露出靠内一侧的刻印痕迹。
“王”
金牙内侧有一个“王”字。
这也太土炮了陈泽心中默默吐槽起王林。
但是别说,这个“王”的字体似乎是古体,看起来颇有韵味。
而且刻得很深,哪怕表面烧坏也能认出字迹,整颗金牙也不太像是纯金,有些过分坚固。
除了金牙以外,骨灰里还有不少没烧化的牙齿。
于是陈泽收起骨灰罐,将现场简单复原,最后再到值班室旁叫醒那群主播团队。
当那名五大三粗的探灵主播终于苏醒过来时,原地除了他们团队,再没有其他人影。
硌咯咯
淋了半身雨水的主播齿关上下打颤,发誓回去以后立马请人来做法事驱邪。
拿到骨灰以后,陈泽迅速找机构做了生物检材鉴定。
得到结论牙齿主人是老年男性,年龄在60岁左右。
经由多方确认,以及汪振国的配合调查,还有张厚德和他爸交流得到的信息,陈泽确认“大师”王林就是季连缘当年的那个室友,而且多半是真死了。
这一盆冷水让陈泽有些发愁,毕竟季连缘当年将炼炁术残片的下落对王林和盘托出。
可以想象,经过那么多年,王林很有可能已经将东西取走。
事实上,王林出狱后能够迅速崛起,风光无量,说不准就和此物有关,也更加勾动了陈泽的好奇心。
不过话虽如此,陈泽却还有一个方向可以追查下去。
那就是这些年一直坚持给季连缘写信的寄信人。
这个神秘的寄信人一定和王林之间有着联系。
于是陈泽一边嘱咐张厚德抓紧套话,一边疯狂撒币,和汪振国一同将注意力移到了此事上面。
半个月后。
依旧是那处公墓陵园。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晴朗。
陈泽漫步在坟包碑林间的小道上,手上正接打着电话。
听筒忽地有些爆破音传出,电话那头似乎谈到什么了要紧地方。
“人很多?”陈泽波澜不惊,立即重复了一遍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