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左右二人都沉默不语,谢尚也没了话。
“先不管他吧,”过了半晌,殷浩开口了,“倒是子初说的那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谢尚捋着胡须道:“可以倒是可以。丞相最近身体不适,很多事都已经不管了。他的很多印鉴都是我在管,这也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么做真的有用么?”
沈劲连忙劝道:“一定有用!”
“陶称一向不法,武昌久欲除之而后快。即便子初这次答应了撤出驸马人选,陶称也活不了几个月。不如干脆加把火!让武昌坐实杀人的恶名!”
谢尚又有些怀疑的看了看殷浩,见他不反驳,也就等于是默认了。
“好吧,这件事我来做。三天后你来我这里取信。”谢尚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陶旭和庾家加深矛盾,这是谢尚非常乐于看到的。和庾家渐行渐远,那陶旭就只能和谢家越绑越紧。
陈郡谢氏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族,而是在谢尚父辈那一代才刚刚开始崛起。
就在一年多前,谢尚的从弟谢万经过王恬家,还想着拜访他一下。
可那王恬眼高于顶,根本不拿陈郡谢氏的名头放在眼里,反而进去洗了个头,当着谢万的面怡然自得的擦干头发。弄得谢万十分尴尬。
可眼下还不能得罪王家。毕竟只要王导活着一天,王家就还是第一流的门户。
和庾家全力支持桓温一样,谢尚也急需寻找一个在军中的代理人。
陶旭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次陶旭在射阳给谢尚大大的露脸,不仅王导和殷浩面上有光,庾冰在他面前说话声也小了很多。
可庾冰居然还不肯放弃驸马的事,实在是有点小气了。
“好吧,那你先回去。我和渊源还有些话说。”聊了几句闲话,谢尚便把沈劲打发走了。
“渊源兄,这沈劲看来有二心了!”沈劲一走,谢尚立刻言道。
殷浩冷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年他沈氏一门上下打点,走过多少人的门路?听说他的兄弟叫沈奂的,以前在姑孰王豫州帐下听命,这次也跟着陶旭到京口去了。在射阳一战里也颇为卖命呢!”
听了殷浩的话,谢尚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这些日子里谢奕其实一直和他保持着通讯往来。陶旭在京口的所作所为他一直留心观察,为的就是随时保持对陶旭的绝对控制。
如果稍有脱离控制的轨迹,他就会毫不留情的翻脸。
“那,以兄长的意思。需不需要…..”
殷浩连连摇头,“即便他当上了这个驸马又能如何?左右不过四五百人的军队,还能翻天不成?”
“可这次一折腾,太尉他老人家听说身体也不行了。”谢尚不无忧虑地问道,“郗家两个儿子都不成大器,谁可以接替徐州重任?”
“太尉举荐的是谁?”殷浩抚着长须悠闲地问道,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听说是太常蔡谟。”
“那就让他去吧。”殷浩毫不犹豫的答道。
谢尚一愣,“可徐州很重要…..”
殷浩毫不客气的打断道,“那,要不你去?”
谢尚又是一愣,“我…”
“太尉镇守京口凡十余年,根深蒂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镇住庾家。”殷浩冷笑一声,“虽然现在庾家五兄弟各自出任方镇,但庾氏自从渡江以来就在京口住脚,庾家上千口人至今仍然住在那里。别人去,庾家会怎么想?”
想想也是,谁也不会放任政敌出任自己老家的父母官的。
“可蔡谟也太…..”谢尚还是有些犹豫。
要说蔡谟这个人,名声、品行那是没得说的,博学也是在江东首屈一指,可要说带兵打仗,却也没什么本事。
见谢尚还是有些犹豫,殷浩微微一笑。
“你还是没理解太尉他的苦心啊!”
“太尉他老人家这几年来最担心的是什么?”殷浩追问道,“是北伐!”
“他最担心的就是庾氏兄弟胡来!”
说到这里,就连殷浩都有些不忿起来。
“要说和狄胡作战,如今的江东,太尉他是经验最丰富的。以他的能力尚且不敢北伐。庾氏兄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挑衅石虎!如果阴差阳错,说不定江东从此不保都有可能。太尉他要的不是一个能征惯战的名将,而是一个老实守成的文官!”
被殷浩这么一点,谢尚逐渐明白了。
让蔡谟这种老实人去京口,虽然没法北伐光复中原,但能做到保境安民。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如果北方有变,再行北伐,这也未尝不可。
除了蔡谟之外,郗家的两个儿子名望才能都不够。要让桓温接手….就连谢尚都不敢想象他能做出什么来。
蔡谟似乎就是最佳人选了。
“不过么,”殷浩话锋一转,“我们心里清楚,这是一码事,可嘴上,不妨和太尉讨价还价一下,陈郡谢氏从未出任方伯,不如就从你谢仁祖开始。”
谢尚双眼一亮,“愿闻其详!”
***
沈劲自打出了谢府,便独自一人在乌衣巷里晃荡。
他出行从不驾车。从桑榆园出发,直接坐船,沿着青溪和秦淮河,建康各处都四通八达。又何必坐车呢?
正在街上行走时,却见一辆装饰朴素的牛车从一条巷子里拐出来,吱呀吱呀的望外驶去。
一条黑影正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
“这不是谢仁祖的仆人么?”
沈劲一眼就认出了刚才向谢尚回报的那个家奴。
那车里应该就是庾冰了!沈劲索性也尾随其后,一探个究竟。
跟着牛车一路尾行,居然沿着秦淮河一路向北,又沿着青溪进了东篱巷。
这里非皇室公卿有爵位者还进不去,谢尚的家仆跟到这里只能悻悻而返回。
沈劲则亮出了陶弘给他的通行证,一块小木牌。守门的卫兵看了一眼,便也放他进去了。
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庾冰的牛车已经走远了。
“他娘的,跟丢了?”沈劲还不甘心,四处张望了几下,附近几辆牛车的装饰都很朴素,沈劲一时间竟还分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