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贲和荀羡不敢违命,行礼后便退出了大厅。
“太尉!”皇帝背着手缓步走到了窗前叹着气道,“倘若朕违背了小舅的意思,你会支持朕吗?”
郗鉴大脑飞速运转,皇帝在世的舅父有五个之多,他也不知道皇帝究竟说的是谁。可听皇帝的意思,似乎是庾氏兄弟要皇帝选择的羊贲。
虽然皇帝开口问自己,但潜台词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陛下为公主择婿,是皇家之事,自然不必考虑别人的意思。”
郗鉴的回答为皇帝喂下了最后一颗定心丸。
“好!”皇帝猛地回头,吩咐司马晞道,“皇叔明日就让王卿和羊卿先行回京吧。”
“谨遵圣命!”
说完这一句话,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虽然皇帝没有点明,但三人都心知肚明要刺杀陶旭的是谁。皇帝既然开了口,那就已经是抛弃了羊贲。
片刻之后,皇帝又开口道:“陶卿的伤势,朕不便露面,还要烦劳太尉照顾了。倒是射奴,他今日倒是有勇有谋啊!”
一听皇帝话里有话,司马晞立刻接话上去,“司马统父祖虽然有过,但祸不及子孙。这许多年过去了,他忠心耿耿为陛下效力。不如就此复了他汝南王的爵位如何?”
郗鉴见司马晞给自己甩脸色,他也落得送给顺水人情,顺势也吹了一波。
皇帝点了点头,“射奴他不牵扯到朝中任何一派,忠心为国家效力,朕自然不会亏待他。回京之后,朕自会在丞相面前替他说话的。”
“那臣这里就先替射奴谢过陛下隆恩了!”
司马晞激动的跪伏在地,连连磕头。
“忠忱之士,朕自不会亏待。可国贼朕也不会相容!郗太尉!”皇帝呵道。
“臣在!”
“那些会稽兵,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
郗鉴从皇帝的眼神里看到了杀意,他心中一凛,躬身道:“臣自会处理。”
“好!要做的干净些!”皇帝虽然得了郗鉴的许诺,但心中恨意未平,“他们今日敢刺杀朝廷的候选驸马,明日焉知就不敢弑朕?朕实在等不及了。”
说着,他搓着手来回踱步道,“明年,就明年。皇叔你就得升任镇军将军,将来要么出镇会稽,要么出镇姑孰。我司马家不能没有掌兵之人。”
郗鉴和司马晞都知道皇帝今天是被吓坏了。
刺杀陶旭的刺客他们是混在了射奴的手下,可刺杀刺客的刺客更是直接混在了司马晞的手下里。这些人明显就是庾家安插的人手,今天敢当着皇帝和郗鉴的面杀人灭口,谁知道他们哪天会不会换掉皇帝?
要知道,先帝可不止当今皇帝这一个儿子。
可世家门阀的力量太大,别说年轻的皇帝了,就是当年皇帝的祖父都被活活气死。要硬来那就是找死。
司马晞的脸上充满了忧虑。
他比皇帝没大几岁,可阅历却比皇帝丰富的多,他深知一旦皇帝有所轻举妄动的后果是什么。
“陛下,如今君纲未张,贼臣尚且势大,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郗鉴的女儿虽然嫁给了王羲之,但他心里清楚,那些琅琊王氏的子弟们打心底里并看不起他郗家,只不过是看在自己握有兵权的份上才客气几分。见司马晞跪地苦劝,他也说了几句不可轻动的话劝慰皇帝。
三人对着空中的月亮,长吁短叹。
***
另一边,陶旭虽然被及时救治,但身体仍然十分虚弱。
他时醒时睡,迷迷糊糊中似乎被抬上了一辆马车。颠簸的车让他回忆起了后世里的海盗船,自己好像在空中不断起伏。时而又好像坐上了过山车、旋转木马,这些现代的游乐项目不断在眼前闪过。
梦里,一股迷人的幽香渗透进鼻孔中,陶旭使劲地吸嗅着这股香气。可他一用劲,好不容易攒的一些精力又被用完。
很快,陶旭又昏迷了过去。
等从梦里醒来,陶旭猛地睁开眼睛,他想起身,可左臂却传来刺骨的疼痛。
“哎哟,”疼痛让陶旭呻吟了一声。
“他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闪现在他的面前。
这不是诸葛文熊么?
她怎么?
难道是她下令刺杀的自己?
陶旭努力睁着眼睛想保持清醒,可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一般,又说不出话来。
诸葛文熊见到他自然没有好脸色,她冷冷地站在一旁,并不靠近陶旭。
一听诸葛文熊叫唤,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立刻就从床榻后转出。但见她一身土黄色的袿衣,配上下半身的深紫色垂髾,显然是个贵族装扮,但一身的中药气味,却不知为何做丫鬟做的事。
少女的脸上充满着忧虑之色,可一见陶旭醒来,立刻收起了愁色。
“陶郎君,你醒了?”少女从诸葛文熊手里取过一块凉水浸透的抹布,轻轻地替陶旭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你渴么?想喝水吗?”
陶旭喉结咽动了一下,少女见他还是说不出话来,又取过一块湿毛巾,轻轻地洇湿了他干涸龟裂的嘴唇,这才一勺一勺地给陶旭喂水。
“不用急,慢慢喝!”
诸葛文熊站在一旁仿佛丫鬟一般,她见少女看着陶旭的表情里满是情意,早就待不下去了。
“公主,我去告诉太尉一声罢?”
见少女还是没反应,诸葛文熊叹了口气,摇着头就自己出门了。
陶旭虽然说不了话,但耳朵还是听得清的,他听见诸葛文熊说“公主”二字,难不成眼前这个少女真是哪个公主不成?
“怎么了?热吗?”少女见陶旭憋红了脸,又取过毛巾绞了把凉水,替他擦了擦汗。
“你是….”
陶旭喝了一碗水,嗓子总算顺溜了许多,他勉强说了两个字。
“你还刚刚醒,不要勉强。”少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饿吗?要不要喝点粥?”
话音刚落,陶旭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叽里咕噜乱叫起来。
少女憋着笑,又从屏风后取过一碗热粥来给他喂下,这才起身道:“好吧,既然你醒了,那我就不多留了。好好保养身子罢,药我都煎好了,按时吃就是。”
说完,她放下碗,一溜烟的就跑出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