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微臣愚见,可先行缓兵之计,应允李瑞允要求,臣等自会想方设法告知广陵王爷,营救皇上早日脱离虎穴……”赵煜反复端详着凌云的书信,又惊又喜,心潮汹涌。
“皇上……”丁继英、郑一飞二人目光殷切地望着皇上,等待着他决定生死时局的表态。
皇上沉吟半晌,吩咐郑一飞拿过火折子,把那封书信点燃了,静静看着那封鸾笺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末了,他抬起头,神情专注地望着丁继英,沉声道:“继英,朕真的不敢相信,你对朕竟是如此忠心耿耿。有你们这样的忠臣相助,朕还愁不能光复宋室吗?”
丁继英俯身跪倒,“有皇上这番金口玉言,微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皇上眼眸里涌起一丝灼热,浊声道:“如今这种情形下,其他人都趋炎附势,跑到李瑞允那里献媚讨好、阿谀奉承,对朕避之唯恐不及;唯独爱卿,竟不畏凶险,一心一意效忠于朕,难道你就不怕被你的父亲或李瑞允发现、招来杀身之祸吗?”
望着皇上泫然欲泣的神情,眸光里氤氲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殷切的希望,丁继英只觉一股漾漾的暖流从心底涌出,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他的声音亦变得颤哑了。
“我父亲如今受李瑞允那厮蛊惑,已经走火入魔,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解,微臣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啊。微臣这样做,是为了帮助父亲赎回一点罪过,也是为了挽救我的父亲与家人,同时也是为了挽救我自己啊!……”
说到后来,他已是泣不成声了。
赵煜的心在那一刻也仿佛被濡湿了,叹道:“丁进之能有这样一个深明大义、忠义双全的儿子,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听着皇上的赞誉,丁继英不由脸上一热,慌忙低下头去,一时竟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半晌才讷讷道:“皇上言重了,其实,微臣也只是尽了一个做臣子的应尽的义务而已……”
皇上叹道:“如果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法,我大宋朝廷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丁继英喉间一哽,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沉吟了一下,打破了眼下的沉寂,“只是朕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你与凌云又是怎样联系上的?”
丁继英道:“一言难尽。这还应该感谢我那位贤德聪慧的夫人呢。”
“你的夫人?”皇上一时有些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郑一飞在一旁提醒道:“皇上忘了吗,丁公子的夫人就是吕大人的掌上明珠吕小姐啊!”
哦哦,不错不错,经他们提醒想起来了,当初自己曾经为丁进之的儿子丁继英与吕文正的女儿吕秋月赐过婚的;虽然其中经历了一些坎坷曲折,但这对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终是珠联璧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想到又促成了一门金玉良缘,皇上还曾经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沾沾自喜呢!
旁白:皇上,你是自我感觉良好了,你可知道当初你的乱点鸳鸯谱,可是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甚至害得他们生离死别了么!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此时众人聚在一起旧事重提,前后联系起来一想,皇上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吕秋月是刑部尚书吕文正的女儿,兰心蕙质,被吕文正视为珍宝;而凌云当初则是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吕文正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亲信子侄。
两人之间的绯闻也曾一度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虽然现在劳燕分飞,各有各的经历,可是当初他们之间密切、甚至有些暧昧的关系可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现在,凌云与吕秋月依然存在着某些联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着曾经的云烟往事,想着那些美丽旖旎的情景,皇上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惆怅少许,又抬头轻笑道:“看来,非但丁进之有个好儿子,吕文正也养了个美丽聪慧、有情有义的好女儿啊!”
丁继英脸色讪讪道:“皇上过奖了。不过,近日来的这些事情,都是多亏了我那位贤德明理的好夫人啊!几日前我把皇上之事告诉了夫人,她便飞鸽传书给凌云,所以才有了凌云的这封书信。”
皇上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里又折射出灼灼其华的神采,“只要朕在有生之年还能光复宋室,便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继英,吕小姐,郑侍卫,凌云……所有在危难时刻帮助过朕的人——到时候朕一定会重重地封赏!”
丁继英苦笑一声,“皇上,微臣不要什么封赏,只求皇上能够赦免臣父的死罪,准许微臣一家人能够返回故里、安度余年,微臣便感激不尽了。”
皇上目光煜煜凝视着他,唇边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这个朕自会答应你。”
丁继英喜道:“谢过皇上!”
皇上低首垂眸,似有踌躇;然后抬头望向丁继英,神色凝重道:“对了继英,凌云现在何处,你可知道么?“
“这个……请恕微臣不知。”丁继英皱了皱眉,摇摇头道:“凌云当初被李瑞允逼迫着喝下鸩酒,后来虽然机缘巧合、侥幸躲过一劫,可他周边依然危机四伏,凶险重重,为了躲避天枭追捕,自是东躲西藏、居无定所,所以……”
“爱卿之言言之有理,”皇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压抑的眸底透出一抹深沉的黑,“凌云虽然居无定所,然爱卿方才也说过,通过吕小姐……啊尊夫人或可以联系到他;自从上次宫中一别,其间又发生了诸多变故,可谓翻天覆地、物是人非,如今劫后余生,朕真的很想见见他,再与他一诉衷肠啊!”
“这皇上想点什么不好呢,居然想着让凌云亲自进宫面圣,跑到这儿来见他,这不是送死的节奏么?”丁继英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腹诽,“你以为现在还是你当年呼风唤雨、万臣朝拜的年代么?“
“可是皇上,这好像有点难啊!……”丁继英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如今宫中戒备森严,危机四伏,让凌云孤身一人来到这杀机重重的大内皇宫,岂不是太危险了?万一一不留意与李瑞允撞了面,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哦,”皇上似乎有些失望,不由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那就算了。”
郑一飞在一旁察言观色,此时便吞吞吐吐开了口,“继英,要不这样,你回去与尊夫人再商量一下,试着联系一下凌云,把皇上的意思转达给他,就说皇上十分想念他,而且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与他当面协商,看他能不能想方设法来一趟宫里?”
——这算什么,这是以商议的口吻下了强制性的命令么?表面上说来不来随你,实际的意思就是你非来不可喽!
丁继英目露睥睨地睇了一眼面前的君臣二人,心里吐槽,“你们两个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挺默契啊,却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我……”
“好,我试试看吧。”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夜,无星无月,天幕阴沉沉地压抑下来,像是要暴雨如注的样子。春末夏初的时节,这是常见的天气。
当丁继英与吕秋月计议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写下的那封约凌云来皇宫见驾的字鉴通过飞鸽传书、传到凌云手里的时候,他与练南春正在招隐山居的庭院里对坐聊天。
直到听到远远传来的那阵清脆悦耳的白鸽鸣叫声,凌云原本游移不定的目光才找到了自己精准的定位。
他倏的站起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那只他盼望已久、美丽轻盈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