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李瑞允在搞鬼,如果我们不答应他,只恐怕每天晚上这个时辰都会……”眼睁睁瞅着皇上受到“百转千回定心丹”蛊毒的折磨,痛苦不堪,郑一飞无计可施,不由地痛哭流涕。
“朕知道,可是你说,朕……朕能答应他们吗?”
郑一飞泣道:“可是,皇上……”
“朕意已决!……”皇上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原本晦暗的眼神里透出执着的光芒,坚定如铁,“朕就算被定心丹折磨致死,也不会向李瑞允低头的——广陵王爷现在是我们大宋社稷光复的希望,如果再失去了他,那朕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三天后,李瑞允如约而至。
“怎么样皇上,想通了吗?”李瑞允低沉的声音平静如水,眼底却是森寒。
赵煜用力噬咬着自己的嘴唇,虚弱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李瑞允,劝你不要枉费心机了,朕纵使万死,也不会答应你的!”
李瑞允冷冽的目光如利刃般剐在他的身上,割得生疼,“看来皇上还是没有真正体会到定心丹百转千回的绝妙意境啊!顺便告诉皇上一声,定心丹后劲强得很,以后它在体内发挥的力度会愈演愈烈,时间也会越来越长,就请皇上慢慢地体会吧!哈哈哈……”
说着他大笑起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然后施施然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身,回过头,望着面色惨白的皇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与挑衅,“如果皇上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找我哦!”
接下来的数日里,皇上赵煜经历了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炼狱般的的煎熬。
那真的很痛,痛到刚刚愈合上一次的伤痛,下一次的折磨便接踵而来。在寂静的夜里,一次又一次的发作,摧残,窒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一次次如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那感觉如花凋零,如草折根,痛不欲生。
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赵煜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而且体会得淋漓尽致。
正如李瑞允所说的,定心丹后劲极强,它在体内持续的时间愈来愈长,强度也愈演愈烈,到了最后,赵煜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剧烈痛苦的凌虐,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黑暗,只有黑暗。墨一般浓黑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温度,连黯淡的星光也没有,只有恐惧与迷茫在耳边缭绕着,挥之不去。
当赵煜从梦魇中一点点恢复意识,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耳边有呜呜咽咽的抽泣之声。
半晌,他才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轻轻缓了口气,喃喃道:“郑侍卫……”
郑一飞见他醒了,不由激动得泪流满面,他跪俯在皇上面前,泣不成声道:“皇上,您终于醒了,您可吓死我了,苍天有眼……”
赵煜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窒息得厉害;他苦笑一声道:“如果真的是苍天有眼,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形了。”
郑一飞难过得低下头,说不出话。
赵煜颤抖的四肢像是扎根在原地,无法动弹半步,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唉!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啊,朕受够了,朕真的受够了,与其这样痛苦地苟活着,倒不如死了……”
郑一飞叩头出血道:“皇上,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大宋的万里江山,万千子民,不能没有您啊!……”
赵煜眼睛里空洞无光,有气无力道:“别再宽慰我了,我现在已是自身难保,又谈何江山与子民?朕现在被李瑞允那厮胁迫,进退维谷,唉,真不知现在还有谁能助朕摆脱困境?”
郑一飞喉结滚动了两下,沉声道:“皇上,微臣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赵煜眸中跳过一抹惊艳的光彩,“快说!”
郑一飞踌躇了一下,“李瑞允既然一再胁迫皇上答应那事,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先应允了他,然后再想方设法将此事的真相告知广陵王爷,令他趁势发兵来救援皇上。”
赵煜用发红的眼睛盯着他,轻轻哼了一声,“你说的倒容易,只是这样的机密又如何告知广陵王爷?现在皇宫内处处设防,守卫极其严密,纵使鸟儿也飞不出去,何况是人?”
郑一飞轻声道:“凌云的事情想来皇上大概有所耳闻了吧,我们可以通过他去找广陵王爷。”
“凌云?……”再一次提到这个熟悉而敏感的名字,赵煜死寂的心湖不觉漾起一片潋滟的水波。
“正是。“见皇上认可了自己的想法,郑一飞信心倍增,忙不迭道。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如何才能把此事传递于他?”
郑一飞道:“皇上,我们或者可以通过一个人来传递信息,而且我也相信此人不会令我们失望。”
“是谁?”
郑一飞低低道:“此人现在就在外面,皇上可愿一见?”
皇上诧异道:“真的?快让他进来。”
郑一飞喏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须臾,引着一人走了进来。
赵煜乍见来人,不由呼吸一窒,“你?……”
那人三十岁左右,大内侍卫装束,长相俊美,皮肤白皙,剑眉微轩,薄唇微抿。
他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如墨的眸子目光清澈,长长的睫毛温顺地覆在他的眼睑上,衬着颀长挺拔的身形,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倔强而执着的气质。
来人正是丁继英。
对于皇上的惊讶,丁继英似乎已在意料之中;他没有说话,只俯伏在地,毕恭毕敬地向皇上行参拜大礼。
赵煜痴痴望着丁继英,有些愣怔,有些困惑,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转过脸望着郑一飞。
郑一飞叩首道:“皇上,请听微臣一言,丁继英虽为丁进之之子,但其品格性情与其父却是大相径庭。特别是近日来丁进之助纣为虐做出诸多大逆不道的事情,直令人神共怒,丁公子更为不齿,只是其父已经走火入魔,无法劝阻其回心转意。
“现在眼见皇上受奸人胁迫,身心备受煎熬,几日前丁公子便找到微臣,欲与微臣协商营救皇上之计,微臣当时半信半疑,直到昨天晚上丁公子值夜时交于微臣一件物事。”说着,他哆哆嗦嗦由怀中取出一封鸾笺,恭恭敬敬地递上。
皇上接过,展开,只见鸾笺上刷刷点点,却是一封锦书:
“臣凌云叩乞皇上金安:
近日发生之事臣已知晓,皇上龙体要紧,以微臣愚见,可先行缓兵之计,应允李瑞允的要求,臣等自会想方设法告知广陵王爷,营救皇上早日脱离虎穴。书短意长,若有不明之处可询问丁继英。请皇上保重龙体,加倍小心。
此书阅后即毁。”
后面是凌云的落款与年月日。
赵煜反复看着这封书信,乃是行书字体,字迹虽然有些潦草,却是字字筋骨凸显,如行云流水般,龙飞凤舞,显得潇洒飘逸之极。
仔细辨认字迹,却是凌云所书无疑。
迷茫绝望之中,终于寻觅到了一丝光明,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赵煜紧紧握着书信的两个角,只觉得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抖着。
良久,他才稳定住汹涌起伏的心绪波澜,侧过头来望着面前那两个危难时刻依然忠心耿耿的臣子,瞳孔里闪着一种亮晶晶的东西,不只是泪光的漩动,还有悸动,激动,感动。
“皇上……”同样被皇上激动的情绪感染,丁继英、郑一飞亦鼻腔发酸,视线瞬间模糊了一片。
泪眼朦胧中,两人目光殷切地望着皇上,等候着皇上决定生死时局的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