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山,陆沪上向下望去,他又看到了蜿蜒的延河。
下游不远处山上有一座宝塔,塔下似乎有人,鬼鬼祟祟!难道又要出问题?陆沪上心中一震。
昨晚的龟藏一行六人,今日山崖洞里的矮壮汉子,都是冲他而来的不速之客。接下来如果在那遭遇伏击一点也不奇怪。
陆沪上双目凝聚起一道锐利的精光,站定后瞬间看清塔下,仿佛望远镜拉近了距离。
“我们得避开那里,沿着河边走!”陆沪上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方子梅兄妹倒都没有异议,毫无疑问,都知道他感觉到了危险。
快速下山时,方子寒突然感到一阵不安。这才在刚出发的路上,那么在接下来的漫长旅途中一定会有更大更多的危险,得要一路在枪林弹雨中闯过去。
总之这种被盯上了的感觉非常不妙,她眉宇间不由闪过一道忧虑之色。
陆沪上对此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在继续想着有关蚁穴的事。回忆起过往,记得父亲在遭遇暗杀罹难前一年,在一个不常住的小巷胡同租房内,写下有一张挂在客厅的条幅,道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陆沪上当时不明白,曾问过父亲为何写上这么一句话?他父亲的回答是感觉客厅缺少了点文化气息,想到这句就随手写下来了,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现在想来当然大有深意。只是时过境迁,早已无法有效关联到别的线索,形不成有效的证据链。
而由于叛徒出卖,那个租房被当局特工总部的人扫荡过,并贴上了封条。陆沪上后来曾冒险潜入去过,不过空留四壁,啥也没有,都给搜查清理干净了,什么东西都没留下,完完全全给搬走一空。
在来到这里革命圣地向组织提供相关线索时,陆沪上也不是没反复琢磨过,如果他父亲不是蚁穴首脑话事人物的话,就应该是随时准备着顶替上位的二号人物。
而绝不是什么生前并未接触过蚁穴的人。那都是一些别有用心者的完全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其心可诛。
最先提出这个荒唐说法的,是他父亲生前同事,如今依旧潜伏在上海地下组织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李明博。
对方是恒昌贸易行的总经理。其对外贸易生意做得相当大,这么些年,为地下组织活动经费贡献自然也相当大,是有功之人。
但陆沪上记忆里总感觉这个人有点阴,骨子里不坦诚,缺乏一种真正的信仰支撑的正义光明力量。故说的话也不中听,扰乱了组织要重启蚁穴的正确方向。
这次去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陆沪上内心里对此自不免有些抵触。不过也好,可以趁机去查清一些事,一些一直存在的疑惑。
十年前的血腥四·一二大屠杀期间,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勇敢少年,陆沪上曾冒险去通知几名转入地下的组织成员集中转移。这其中就有他的母亲。不过所有被通知者都没有按时抵达撤离点,全都被捕牺牲。
当时负责这次代号“北极星”撤离计划的人就是李明博。下面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并不多,除了执行护送任务的一名交通指挥员,另外就是陆沪上跟他的父亲。
陆沪上铁定知道的是,他和父亲都不可能叛变告密。而蹊跷的是那个交通指挥员也被捕牺牲了。那么,简单的排除法,剩下的唯一可疑者就只有李明博了是不是?
当时情况紧急,没能来得及查清这件事,不知纰漏到底出在哪。事后,陆沪上跟父亲被更高层级的地下组织大冒险再转移,负责第二次撤离行动的人改为传奇特工马到功成。此人姓马名三,相当厉害。
对方现在依然活跃在上海滩上,中央特科撤离时,他并没有走,留了下来。
“李明博到底有没有叛变?他为何又要坚称我父亲没有接触过蚁穴?”陆沪上隐隐的不安担心升起中,尤其感觉十年前的事充满着无比蹊跷,疑团难解。
在北平展开地下活动其间,虽然屡屡得到来自上海方面的经费支持,但陆沪上内心里一直都没有消除对李明博的疑虑。
尽管他的父亲后来曾数次潜往沪上,跟李明博接头都没事,但这并不能消除陆沪上对李明博的哪怕一丝毫警戒。
“陆沪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方子梅突然问道。行进中方子梅除了对妹妹此去上海的担心,还对自己手下的这个得力干将颇有点不舍。
现在多事之秋,方方面面都使人不安,空气里仿佛都有一种格外令人感觉刺骨的寒意。更重要的,此时方子梅好像感受到了对方的内在忧虑,分了神,似乎完全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没什么,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开展工作的事。”陆沪上回过神来,回答得滴水不漏。他实在不想跟对方扯上别的东西,这样就能很好地遮断对方的试探性话题。
“嗯?不用那么快进入角色吧?是不是先得顾好眼下?”听起来方子梅似乎显得有些不满。他粗重喘息,认为事有轻重缓急,不谋眼前,怎论长远?
“嗯。”陆沪上简单回应中,扫视了四周一眼。他跟方子梅完全不在一个频道,此时考虑的是首先得要严守心中秘密,不能有丝毫的泄露,不该方子梅知道的决不能说。
“听着!”方子梅有点上火,“首先你得要充满警惕,确保路上的安全。谁都知道,隐秘战线上的危险往往产生于最不该的轻敌大意,一个眨眼间的疏忽就足以致命。”
“当然。”陆沪上边走边沉声回答,“此去上海,我们如果能顺利抵达,那么,新建隐秘战线搞到的情报,绝对会令双方最高层都对得失感到震惊不已。”
听到他的这个说法,方子梅似倒吸一口凉气:“姓陆的!别心不在焉,你太不把眼下的情势当回事了。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还有方子寒这个助手,你们得要相互照顾周全。”
如果对方继续这样下去,随时死到临头,对此方子梅谆谆告诫提醒提点。简言之,如今首要的是保障路上安全,只有这个才是王道。
一往东边去,越走越兵荒马乱,尤其途经战地格外凶险。自己亲妹妹跟着对方远去沦陷敌占区,方子梅能不担心吗?
“是,收到!我办事你放心,方子寒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陆沪上似乎依旧不在状态,回答得十分机械。不带感情,听起来格外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