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史鼐夫妇之间的恩爱,话说贾瑞从史府回到家中,现今掌管各院门钥匙的冯门子迎上前来行礼:“老爷!”
相识多年,贾瑞听出冯门子语气的不同,便问:“嗯,何事?”
“珍大爷派人来请老爷几回了...”冯门子回道。
贾瑞不禁思忖,这般急迫,有何要事?
去了的蔡氏是宁府的长房长孙媳妇,于贾家来说,算是要事,但不是大事。尤其是她并无诰命或是敕命在身,生前无出一男半女,及她娘家的门第只是一般。
依“礼”来说,蔡氏只是小辈,长辈们该干嘛就干嘛。
死的又不是贾敬或是贾珍(尤氏),需要遵守什么条条框框。
长辈们连孝服都不用换上,只需穿简单点的素服便可!
至于原书中蓉大奶奶的丧礼为什么会这般风光,比后面贾敬的后事还要讲究排场,自有其中的因果。
一因公公贾珍心里有鬼,二为...
一路思量,便到了宁府,入了大厅。
“瑞哥儿...”拄拐的贾珍一副凄凄切切的模样,已无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珍大哥,需保重身体才是!”贾瑞劝道。
现今除了劝慰,还能说些什么呢?自己又不是他的长辈,可以随意说教于他!
“哥哥想求你一事...”挣脱了小厮们的搀扶,贾珍紧紧抓实了贾瑞的双臂,将身体的重量压了上来,见他一双傲视群雄的剑眉已是失去了往日神采,眼内布满了血丝,只余泪水翻滚。
贾瑞轻轻颔首应道:“珍大哥但说无妨,小弟能办的一定照办!”
说完,便搀扶着他坐下。
贾珍说道:“哥哥知道,再过得几日,瑞哥儿便是送弟妹回祖地安身去了!哥哥着实无礼,相求瑞哥儿在都中稍待多几日,等你侄儿媳妇丧事完毕,请你一同带她回金陵去!届时我到了铁槛寺,亲自给弟妹下跪赔罪!也承望弟妹在回天上述职之时能带上一回她侄儿媳妇,哥哥我下辈子定要做牛做马,以报弟妹的大恩大德啊!”说完又滚下不少泪来。
古代讲究(让死者早早)入土为安。
一般来说,普通(或外乡)人家会就近选择墓地,好一点会选有人看管的义地,而较差的就是沟壑填土罢了。
而大世家大家族在家乡都设有祖地,让外面的游子死后有个安身之所,也是为有个心灵寄托。而让去了的人合葬一处,是企图死后仍能成势,而生者仰望成势。
在已选定好的日期里,贾瑞不仅仅是要送秦氏的棺椁回千里之外的金陵去,也是送停放在铁槛寺中长达两三年的族人一同回去安葬。
古代出远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普通人家而言!不说路途中艰难,不说一路的花销,不说“车船店脚牙”的险恶,单说水土不服带来的疾病,就足以让人恐惧!
古代又讲究“黄历”(风水)。
做不同的事情需选定相合宜的日期时间,如:何时迎亲,何时出远门,何时入新宅,等等,都是有规矩(礼)在其中。
如果错过了今日黄道吉日,如果仍要按原定计划行动,那便是不吉利,会带来霉运。
一旦错过了之前选定的日子,就只能重新筛选下一个黄道吉日。
如此,日期就会拖延。
贾瑞看着病怏怏的贾珍,平静问道:“珍大哥,不知请了钦天监阴阳司的正术前来择日,择准停灵几日?”
贾珍面有得色,应道:“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
胆大妄为!色胆包天!肆意妄为!都不知“死”字怎么写了?!
而请来的阴阳司正术和贾珍怎会不知“礼”呢?而能还有这个规模,想必是贾珍用了贿赂的手段吧。
“珍大哥,你也清楚...”看着贾珍身上的绫罗绸缎,贾瑞声音低沉,“当年五经中,我本是治《礼》的!”
五经:诗书礼易春秋,礼原指《仪礼》《周礼》《礼记》,现主要指《小戴礼记》。
礼,关乎人的一生,生老病死享有的规矩都包含在内。
而且,享礼之人,既不能僭越礼法,也不能降低标准。
当年的贾瑞本想学习规则,然后掌握规则,接着运用规则为己用。最后却不得不放弃《礼》,转而学习《春秋》及其解说《左传》《公羊传》《榖梁传》。
汉末之时的关二哥,为什么只看五经中的《春秋》?无他,《春秋》册少,并多为微言大义。简而言之,《春秋》一书,字少且通俗易懂。
“珍大哥也知,停灵七七四十九日那是公爵身份方可受用的礼!”贾瑞劝道:“此事尚待商榷为好!”
长者多已精神不济,回家歇息去了,厅上留下的小辈都是垂头束手,不敢言语。
贾珍一听便是心头不乐,强忍回道:“你侄儿媳妇身为宁国府长孙媳妇,当享有公爵礼仪!此事已然定下,就请瑞哥儿不必费心了!”
色令智昏!贾家可不是只属一个人的贾家!族长位置也不是铁打不动的椅子!
贾瑞轻笑,又劝:“珍大哥,两府大门上排列的铁门钉,七横七竖,七七四十九颗门钉,是宁荣二祖用命换来的!他们方可受用公爵礼仪(七七四十九日的丧礼)!我等荫生之辈何德何能,胆敢僭越!”
皇室暂且不论。
依本朝之礼,外姓爵位:公侯伯子男,公府大门上为七七四十九颗(铁)门钉,第一代享用同档礼仪。侯府大门上为六七四十二颗(铁)门钉,第一代享用同档礼仪。伯府大门上为五七三十五颗(铁)门钉,第一代享用同档礼仪。子府大门上为四七二十八颗(铁)门钉,第一代享用同档礼仪。男府大门上为三七二十一颗(铁)门钉,第一代享用同档礼仪。
后辈另有大功提升爵位(享受的礼仪)的另计。袭爵的后辈(享受的礼仪)依律递减。
现今两府上除了荣府的贾母之外,连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的贾珍自己都享用不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礼仪,何论他的儿媳妇?!
“笃笃笃!”贾珍的拐棍顿地,脸色不平,然而眼前之人不是常人,又不好发作,只得口气生硬说道:“瑞哥儿,此日期已上报登记,作不得更改了!今我有要事需料理去,恕罪失陪!蓉儿蔷儿,你们二人替我好好招呼瑞大爷!”说完,贾珍在小厮的搀扶下径自离去。
贾瑞轻叹一口气,向贾蓉问道:“你去玄真观回过太爷了?太爷怎么说?”
贾蓉神色悲哀,回道:“瑞叔,太爷说但凭父亲料理!”
摆手让贾蓉、贾蔷等人退下,贾瑞朝贾珍离去的背影弯腰一礼,就告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