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大爷,请留步!”丫鬟笑道:“我家奶奶有请!”
和众人告别后,贾瑞出了厅,被引进了离后院一墙之隔的前院侧厅的书房。
薛姨妈和宝钗已坐在屏风后的罗汉床,屋里一堆婆子丫鬟们立于地下准备伺候。
“姨太太安好!”隔着屏风,贾瑞拱了拱手。
“瑞哥儿有礼,快请上座!给瑞哥儿上茶!”薛姨妈忙应道。
“瑞大哥安好!”宝钗摆了下腰。
“姑娘有礼!”礼毕,贾瑞坐下。
书房小小巧巧,临窗左上方处摆有书案、扶手椅和禅凳,沿窗下来两张交椅夹着一张茶几。书案对面立有书架,上边摆有一些书籍和装饰之物。角落里放有张用于读书之时小憩的罗汉床,现已用屏风遮挡。空地上还有香几、高几,放着香炉和盆栽等物。墙面也挂有几张字画。
贾瑞是初次踏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的书房,看了房内简约简单的布局,倒也有些缅怀先人,就是不知薛家人有无多手多脚地重新摆设。不过,想来呆霸王薛蟠文化知识水平,应该也没这份闲心下这份功夫。
“瑞哥儿,我刚听家人说了,你媳妇有喜了?”薛姨妈很是高兴地说道:“当真是天大喜事!我经事多说多两句,瑞哥儿,这可是你媳妇的头胎,需得细细留心!该吃什么来调养身子,日常要注意点什么,还要准备些像是催生保命丹之类的丹药,这些种种也是大学问来的!你们男儿家的不懂这些,明日我一早过去,再与你媳妇细细说来!”
贾瑞起身笑道:“有劳姨太太费心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宝钗笑道:“瑞大哥!小妹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了!还请瑞大哥原谅!”
“妹妹,这话从何说起?”贾瑞笑道:“内子说了,到了府上和众位姐妹同处顽耍,大伙儿都是和和气气、高高兴兴的说笑,未曾听有什么没趣生分的事儿发生!”
“瑞大哥,好让你知道,这事不与嫂嫂和姐妹们相干!”宝钗笑道:“是我的不是,自作主张违背了瑞大哥的一片好心!前儿嫂嫂到了府里,和姐妹们说:你们瑞大哥不与姐妹说出三绝对联,就是不想让姐妹们过早知道此事,耗费心神虚渡光阴。毕竟这些年来,不知多少文人相公、墨客骚人,也没能得出一个与之匹配的下联!姐妹们先以女训书里的学业、针黹纺织的功课、养身健体的活动要紧,等再过两三年,再细细研究还不迟呢!那时我方知自己错了!故向瑞大哥赔不是!”
贾瑞笑道:“读书是好事,就怕世人都钻进了牛角尖上!世间的男儿们读了许多书,尚做不到明了事理,居上辅于国事、处下治于民疾,哪能再贪于风云月露之境,与一生的正事毫无关涉的诗词一道?然而,比起女儿家,男人们终究可以在外头行走,增长些见闻见识,或有可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地步!故只让女儿家读正正经经的书,学简简单单的字,方是道理!太难太杂的诗书于年幼的她们并无多少益处!是以当年我不曾与内院的她们说来。”
“宝钗谨受教!”宝钗垂头,捧腰施礼。
“瑞哥儿说话就是有理有据、循循劝导,真不愧是进士出身的人物!”薛姨妈叹道:“好女儿!你哥哥要是有瑞哥儿这般本事,像他照顾府上的姐妹们一般,替我照顾于你,即便我现在去了,也能走得安心!”
说完,屏风内的薛姨妈搂住宝钗,哭啼起来。
“妈妈!”说起了不学无术、只会闯祸的哥哥,聪慧的宝钗不禁也有些心酸,和薛姨妈相拥一起呜咽着。
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声音,贾瑞内心顿感无语,两母女是在表演演技么?
一个本是金陵一霸家里的奶奶,不知吃了王夫人递过来的什么**汤,又加上自己藏着的些许小心思,才每日忍着性子、打脸强笑,继续厚颜住在荣府,充作为贾母闲时呼之则来、解闷取乐的篾片女相公。
还不知礼数,一见了十多岁的宝玉就搂在怀中,又留宝玉吃酒还说醉了便在屋里睡下,妄图成就女儿的好事。
一个本是金陵一霸家里的大小姐,连偌大荣府上的小丫鬟、老婆子都是好言好语、同顽说笑,又不时施以小恩小惠,笼络人心,继而掌握了府上的大小人事,最后便是连宝玉房里的个个小厮、丫头的品性为人都知道一清二楚。
举止娴雅的她敢在宝玉的眼前就解了排扣,将内衣里的璎珞掏出来,又借自己的丫鬟莺儿的口,说出了什么“金玉良缘”。连宝玉都不知道自己房里的边缘人物小红,宝钗一听声音便知是谁,又深知其品性。
以上种种,未能说透!
商贾之家的两母女都是戏精!都不是省油的灯!
奈何!家道如此,二人还有什么良策呢?
自有“夫死从子”之礼。宅里院中的事情,薛姨妈或许能说上一两句,但她哪能盯得住,在外头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薛蟠的每时每刻?可惜,儿子官事虽已了结,毕竟存有污点!又加之薛父早逝,外头没有稳妥行事之人,上下打点,好让女儿入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以谋长远。入京以来的这段时间里,家中银子使出去不少,但宫里仍无准信传下,结果只怕已是渺茫。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和将来为儿子擦屁股的人,或只能仰仗于女儿女婿了!
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礼。女儿家是没有任何自主权的,全凭家中长辈作主!真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薛家母女商定之后,宝钗或有细细想来,宝玉的温柔多情、软耳俯就,倒也是真能讨人喜欢,纵然不喜宝玉不取科举、不讲仕途经济的种种不上进之心,也只能服从母亲的命令。
故上京入府住了一年多后,薛家演出了王家暗中送来的谋略—金玉良缘之计!
至于历经内院大惊大险千奇百怪之事的贾母为什么看透后不说,盖因终是亲戚之家,有世交情分,身份高贵的人也不会话说透了,只能时刻旁敲侧击、话里有话:父销子残的商贾之家,还想将女儿嫁入豪门做少奶奶?做什么春秋美梦!
士农工商,以为是顽笑?
现在,怎么说着说着,薛家像是要把“戏文”延伸到自己身上了?贾瑞深深怀疑,其中或有大大的阴谋诡计,便笑:“姨妈思虑太过!现今,上有受天子信任的王世伯照看,下有世交的弟兄们相帮相扶。又观之薛兄弟在都中的为人处世、行事作派,已是循规蹈矩、知礼不少,可见他大有长进!大伙正该为薛兄弟贺,为何反而为之伤心?”
嘿嘿,金陵一霸,在神京夹起尾巴后,也只是一条小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