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钗在荣府住下了,先是和众姐妹相互见过,再是认识了府上的婆子媳妇丫鬟们。阖府上下,都见得宝钗行事豁达大方,善处世识大体,加之她待贾府中的各人又是亲善随和,故无人不称赞。倒把先来的黛玉给比了下去。十来日光景而已,不仅和姐妹们熟络起来,似是相识多年,一同亲密无间。便是丫鬟小丫头们,也是喜得服侍这般模样的姑娘小姐。
一日,姐妹们在宝钗房中,又顽起了“抢状元”的游戏。
宝钗笑道:“这牌好生有趣,真是老少皆宜,会友佳品!瑞大哥真是心思灵巧之人,令人敬服。可惜当年瑞大哥到我家中,不巧我病了,不曾见着瑞大哥真容。是哥哥带家人接待的。只与我说了瑞大哥乃是宽仁君子般的人物!”
“年前我们想赶着上来,本是打算参加瑞大哥婚礼,不曾想铺里有事需仔细处理,我们只得在淮东之地过了年后才得上京!”宝钗接道。
探春笑道:“不止有这纸牌,瑞大哥作了不少顽具给我们玩!还有五连珠、跳珠、飞鸢棋、羽球这些。瑞大哥是真疼我们呢!”
迎春分发完纸牌,笑道:“瑞大哥待我们确实很好!我不抢,你们谁要抢吗?”
宝钗笑道:“真叫人羡慕!”
探春一把抓过炕上的几张牌,笑道:“我来做状元!”
上首的宝钗笑道:“也罢!就让你做一回女状元!”
“嘻嘻嘻”
同样在炕下小桌上顽牌的几个丫鬟们,在附和嬉笑。
府里头的姑娘,这边姐妹们聚在一块在顽游戏,那边惜春还在王夫人房里睡中觉。
还有一对“玉”人,在闹别扭。一个在房中垂泪,一个在旁俯就赔罪。
自此,或是读书写字,或是相伴相顽,或是小打小闹,众小都在慢慢成长。
...
光阴飞逝,春草秋枯,过夏历冬,眨眼一年又堪堪向后退去。
又到一年初春。经由吏部考核,马邑县令任职满三年,综合考评上中等,品阶连升三级,升为从四品郎中,司职为户部闽州清吏司。
...
马邑县署
“来者何人?年几何?有无疾?”话者低头伏在案前,翻开册子准备书写。
“俺叫憨牛!”壮汉头一回进得县衙内,上下左右前后睁大眼,只有好奇,不带敬畏。
这是前院东侧的一处厢房,内有几张书案,只余一张放着笔墨纸砚。壁靠几个书架,铺放着些书册。除却这些,房内空间也是空旷。
听得来人应答,书吏停笔抬头问话:“不是问你小名,是你大名叫什么?”
“俺就叫憨牛,俺妈就是这么喊俺的!”不懂啥大名小名,憨牛瓮声应道。
“文书办,文书办,他大名叫蒋真!今年十九了!”陪同来的乡甲,忙步上前陪笑说道。
文书办先是撑起身子,再仔细查看出案下壮汉一脸藏不住的憨厚模样,转向小蒋庄的庄头问道:
“蒋乡头,你是否有些事未曾明说?”
“文书办好眼力!这憨牛小的时候起了热病,是他娘舍命救回来的!人是活过来了,就是脑子似乎烧坏了,有时犯点浑!不过不打紧...”蒋乡头陪笑说道。
“胡闹!”文书办打断话语,喝道:“大人早有规定,身康体健、心智如常的人才能做这活计!想要做工,让他到‘细磨坊’干活去!”
“文书办,文书办!他虽是会犯点浑,但是他最听他娘的话,他娘让他往东便不敢往西,让他坐着便不敢躺下!最主要他真是有把子力气,在外边推了七百斤的独轮车!”蒋乡头急急忙忙解释道。
“力气不小!去年怎没来参加大人族弟瑁二爷的亲随选拔?”文书办闻得倒也吃上一惊,又盯紧了憨牛几眼。
“文书办,文书办,大人的话我们岂敢不从!绝不敢欺上瞒下!在乡里我是有召集齐人宣讲出来的!只不过,当时他娘不让憨牛上来,便也只能作罢!”蒋乡头哈腰陪笑。
“那为何现在又上来了?”文书办坐下,睥了他一眼。
“憨牛他娘冬时受了寒病,庄里头凑了些钱买药治病,现在他娘身体好些了,就让憨牛出来做活,挣得些银钱还药债!”蒋乡头仰头,堆着笑脸说道。
“自带还是租车?”文书办手执笔杆,毛尖沾墨。
“文书办,租车租车!”蒋乡头喜道。
“租车...七百斤独轮车一日租赁钱柒文...”文书办逐一写下,接着问道:“你打算让他是做长工还是短工?”
“文书办,他做短工!足够药钱便可!”蒋乡头恭声应道。
“你们小蒋庄的队伍可要看好于他!但有差错,唯你是问!”将来人信息一一写下,文书办沾了点印泥,拇指按下,将书册转圈挪至案边,边拿粗布擦拭,边警告说道。
蒋乡头点头躬身答应“是是是”,抓住憨牛的大手,抽出大拇指,上前沾了点印泥,再按于书册空位。之后,蒋乡头自己也按下指模。
契书成。
...
“文才,又在想着那事罢?大人才走几日,你日夜兼程定能追上!要是大人要我,我早追随大人,做门下走狗了!”一位进来的同僚见的文书办又怔怔无神望向窗外,好心劝说道。
“大人厚爱,只是...唉...”文才摇头叹气。
...
蒋乡头拉着憨牛跨过仪门,出了县衙大门,再从牌楼下走过,一个壮汉快步迎上前问道:“爹,这事办成了么?”
“当然成了!就专等文书办当值才敢带憨牛上来,其他人...嘿嘿嘿!大人才回京几日而已!”蒋乡头说完突有些后怕,前后左右张望,近身无人,赶忙说道:
“走,回家去!”
越过一道道山坡,跨过一条条山沟,三人边走边说。
“憨牛啊,从明日起你跟堂哥出去做活,可要好好听他的话,明白了么?”蒋乡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娘说了听你的话,没说听堂哥的话!”憨牛答道。
“爹,憨牛力大,我可看不住他!又去这么长的时日,路上怕不会有祸事,要不别让他去做活了!”蒋大春慌道。
“蠢蟊!他娘看病抓药补身子花了二两多银子,你替他还么?”蒋乡头一口唾沫星子喷了他儿子一脸,转头看了看憨牛,看得眉头紧皱,暗自思量一时,说道:
“回庄里头再说!”
蒋家庄,一间破旧窑洞边
“婶子,憨牛要是耍起性子来,我可看不住他!”蒋大春苦脸说道。
“孽子!你们同去的七八个人是吃米田共长大的?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延叔可是在野狼口下救过你一命!现在让你照看一回他儿子,你就叫苦叫冤的,忘恩负义的东西!”蹲着的蒋乡头随手拾起一根树枝便是朝蒋大春仍之过去,接着转向坐石墩上编织的妇女说道:
“弟妹,憨牛只有你能看得住!真要憨牛出去做活...你是不是再多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