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贾母院
院中搭设棚架,请来的一班小戏正在台上热闹。
“林妹妹,值此元宵佳节,在想些什么呢?”贾母正和榻下脚凳坐着的几个老嬷嬷说话取便,宝玉看到黛玉托举香腮望向戏台,眼无焦距神色黯然,便悄然无声挪到跟前轻声问道。
“我在想瑞大哥瑞大嫂现在到了何处,不知是否已到了马邑?”细腻的黛玉不便明说是在思念牵挂着远方孑然一身的林父,胡乱取了个托词说起了贾瑞。
“都中离马邑约莫有着一千二百余里路程,一日行得百里路...快得也需十四五日,也差不多快到了吧!”听得黛玉说来,宝玉便是在细细算道。
“林妹妹,不如我们和姐妹们去玩“抢状元”或是猜灯谜?可惜前几日史妹妹家去了,不然她早邀我们一起玩牌猜谜耍乐了!”看黛玉闷闷不乐的模样,宝玉心中不忍,便提议说道。
“那你快快去找你史妹妹顽去,何必找我来的!”黛玉听得使起了小性子,一股恼了的娇容,转过身去,只留个后脑勺面对宝玉。
宝玉一时不解,但天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能作小服低、俯就赔身的“膏粱”,便是围绕着小几连连求告起来,好言好语,拱手赔罪。
贾母抽空看着两个小人儿在闹别扭一时,又和好如初,心情更是开怀舒畅。
王夫人看了,垂眉喃语,手中拨动佛珠子的速度加快了。
......
且说雨村,因贾府助力而补授了金陵应天府之府之位,谢恩之后立马离京上任。沿着运河,一路乘舟,不知日月,便到任地。新官到任,便是接收各类人手、修理家火不等。头几日刚吃完上任宴席,开堂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
雨村一看人命大案,立是勃然大怒,刚想扔下令签差人捉拿凶犯,突察案边立的一个门子在朝自己使眼色,雨村疑怪,停手退堂,隐入密室盘问缘故。
门子行礼笑道:“老爷...”听了今时门子、旧时小沙弥的话语,雨村得了本省“护官符”,刚读完前面的四家,便有下人前来传报:“王府王老爷来拜!”雨村一边命人快快有情,一边整理衣冠出去会客。
客套一番,雨村回至密室,再细问门子。待“知情”的门子娓娓道来,雨村才知案情的个中缘由,也才知自己为何能授得此丰膏一地的官长。
雨村一边暗自思量,一边谦虚向门子问计。
次日,雨村经历一晚后心有主意,便是胡乱了断此案,下堂后急忙作书信二封,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信上问候写有一大段,案情只得一小句带过:“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
自此,雨村便与金陵四大家族联络相熟,互有通气。雨村深深不忘门子知自己落魄的过往,日后寻了个由头充数发配了门子远去,却似忽略了被拐卖的苦命人与其家人。
来信得知案情已维持了结,王夫人才放了心。又恰逢王子腾刚刚升了九省统制,要奉旨出都查边去也。王夫人因娘家强助不在,略感寂寞。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薛家长房合家已到了府邸大门外。
大家欢欢喜喜见过,贾政便命下人打扫了荣公暮年养静的梨香院,让薛家众人住下,是想要约束于“呆霸王”薛蟠。此举正合薛姨妈心意,薛蟠虽有不甘,但至亲长辈之令,不敢推辞,只得先是住下。
自薛姨妈、薛蟠和宝钗一家人在荣府梨香院住下,薛姨妈便是时常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叙话。薛蟠则在贾琏、贾蓉引见下,与贾家子侄亲戚相互见过。薛蟠乃是呆大爷一枚,虽是不通文墨,却有股不知从何处习来的江湖莽气,真是无知直爽,无心机之徒,通俗说来就是钱多人傻。于贾家族人,不论亲疏、长幼和贫富,皆待之义气。因此在都中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便与贾家中良莠不齐的子弟们,相亲相爱起来。又因“呆头鹅”身上有的是银子,妥妥的散财童子现世,一些个有名无实的贾家“纨绔”便是借机得以会酒观花、聚赌嫖娼、斗鸡走马,游山玩水,享受到了真正纨绔子弟的日夜生活。某些“纨绔”更是将听闻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异常想法,引诱“财大傻直”的薛蟠洒出大把银子,合力操试一番。因此,石油遇着了猛火,燃烧得众人一同更加堕落。
原本在贾府住的不情不愿的薛蟠,发现“新天地”之后,遂将移居之念渐渐打灭了。
话说一日,薛蟠听说了贾家的家塾学堂,放言也想进去听闻些圣贤大道,沾染些书生才气,借以增加自身魅力,顺带在学堂里认识几个有文气的“契弟弟”。当下便有人着急放下杯中酒,赶忙劝道:“薛大爷!千万不可!此事尚待商榷!说与你知,现在学堂多了一个老仆糙汉,太爷让其在学堂上讲些宁荣二祖的沙场战事,不让他讲了,就守在学堂门口处,整日睁大了个狗眼看人,怪吓人的!这倒也罢了,瑞大叔还定下的新规矩,每月要月考,连续两月考得最末等,便是要从学堂清退出去,不得再入!”
薛蟠奇道:“瑞大哥是什么时候定下如此规矩?当年在金陵和他相见,全是正人君子的相貌,林林有礼的谈吐,不是背后两套、酸臭味道的作风,行事也是大方爽利的一个人!我本想早早上来亲手送他一个好造化,谁知路途家中有事耽搁住了,赶不来上京吃上他的一杯喜酒,倒也是我的不是!”
众人劝说,薛蟠不以为意,回来与薛姨妈说了,薛姨妈看他肯上进求学,自是欣喜不已,先是合手谢过满天神佛,再急急命家人准备上好束脩,就要人围拥着薛蟠送到塾掌贾代修家中。
防止痴儿变卦!
世交相亲的子弟有求学向学之心,想到贾家家塾中读书,代修也是高兴,怎知考校完薛蟠一番之后,才知他虽已年长到十四五岁,只是略识几个字而已,仍是碌碌无能、不辨菽麦之辈,失望之余遂将他分至小班中去。
贾家家塾分大中小班。大班,习文章经义;中班,读四书;小班,启蒙。
薛蟠本就不是专心求学之人,对分到什么班根本不在意。谁知隔日入了学堂,才知是与五六岁的稚童们同处一室,认字识字,从头开始。每日学习三百千,张口便是夫子“曰”。摇头晃脑头昏眼花之时,还不准随意窜堂,还要应付每月一大考。薛蟠考了两场,终究是垫底的存在。
问他怎不“借鉴”他人卷子,盖因身边的稚童心思较为单纯,一则不待见不学无术之徒;二则场场有人盯着监考;三则说如果犯事了,薛蟠不在乎受罚,但是他们在意。
如此这般,薛蟠终究还是上手了几个不知那一房的无心学业的亲眷,历经一阵索然无味之后,加之贾珍和贾琏又引见了世交相亲的世兄,终是忍受不住,淡出了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