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日。
日上三竿时,安邑城西忽然响起了密集的擂鼓声。
随之,整座城池在极短时间内被戒严,甲士、兵卒不断巡视于各处。
即便城中百姓看不到城外场面,却也可以猜得到,定然是匈奴大军正在杀来无疑。
西城门楼。
皇甫嵩一身铁铠罩体,背后还系着一面红色披风,手按铁剑、目视前方,端的是威严挺拔。
在旁侧,董卓同样穿起了厚重的铁铠,壮硕的身子极为显眼。
“报!敌军主力齐出,横亘于涷水之西,正在依次过河!”
“报!敌军前出主力数量三万五千左右,另有部分兵力驻守樱山亭卫氏坞堡。
以旗号及人影推断,其数量当在三千至八千。”
“报!敌军正在快速过河,目前已过一千骑兵!
以此速度推算,敌军若想全部过河,当需要四至五个时辰!”
……
随着一道道消息传来,众人的眼神亦是愈发明亮。
早在发现匈奴大军开始从樱山亭拔营时,城内大军已然有了动作。
而随着时间继续流逝,他们也从董卓那里知晓了虎贲郎将的打算。
半渡而击,即便是以弱军击强旅,也有极大希望成功。
更不用说,他们一方可是有着五千河东骑士压阵。
单以强弱而言,双方已然换了位置……
“皇甫将军,是否下令召集精锐,准备出击?”
董卓眼中冒着精光,有些迫不及待。
皇甫嵩却是忽地眯起了眼,脸上出现惊疑不定之色。
“你说,匈奴统帅为何要冒险渡河?难道他便不知如此行为,有多凶险?”
董卓轻嗤一声,不以为意道:
“匈奴人,蛮夷尔,岂会懂得兵法之妙?
匈奴之利,利在悍勇,不在智谋。
此外,匈奴人这一路行来,堪称每战每胜,从无挫败。
如此,自然难免会生出跋扈之心,不将我朝廷大军放在眼中。
再者,对方也有可能不知皇甫将军已率河东骑士入城。
倘若如此,自然不会认为我等会主动出击!”
段煨亦是点头赞同道:
“忠明认为太守之言在理。
更何况,以数量判断,敌军尽在涷水两岸及樱山亭,如此自然不可能再有其他兵力。
既无不明之军,又有何可担心?”
皇甫嵩仔细一想,倒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只是,他内心仍旧有些不安。
“安邑其他三面斥候可有发现敌情?”
“仅有少量敌军侦骑远远盯视,应是监视我方出城动向,不必在意。”
董卓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皇甫嵩皱了皱眉,不悦看向董卓。
“董太守,你也是久经战阵之人,怎的如此毛躁?”
董卓眯着大眼呵呵一笑,摸着大肚腩意味莫名道:
“董某人打仗,就喜欢雷厉风行!
毕竟,战机稍纵即逝,可容不得优柔寡断!”
皇甫嵩眼色微冷,这董仲颖竟敢暗讽他优柔寡断?
呵,真当他皇甫嵩没得脾气?
心里暗暗给董卓记了一笔,皇甫嵩面上却不显露。
“传令!调集三千精锐、三千青壮,于西侧校场候命!
至于城池防务,便由另外四千兵卒及两千青壮负责。”
“诺!”
段煨晓得董卓脾气,便提前一步应下,免得董卓再使性子,与皇甫将军起了冲突。
“敢问皇甫将军,究竟何时出兵?”
皇甫嵩淡漠地扫了眼董卓,反问道:
“董太守以为,何时出兵、如何出兵最佳?”
董卓嘿嘿一笑,毫不犹豫道:
“自然是待敌过河八千人后,再行出城!
八千人,敌军即便察觉到危险,也绝不忍心就此放弃,仍会拼命过河,以谋求反败为胜之机。
而只要敌军数量不超过一万五,以我方一万大军而言,定可将其击溃!
届时,敌军兵败如山倒,桥不能通,要么自相残杀,要么跳河而入。
无论是何种情况,此战之后,我方起码可以吃掉敌军三成,乃至四成兵力!
甚至于,趁势过河追击,将敌军彻底击溃也未尝不可能!
至于出兵之法,当遣河东骑士自南城门行出,命六千步卒自西城门行出。
如此,则可在最短时间内出城,且两方接敌时间将不分伯仲,最为妥当!”
皇甫嵩不由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他还以为这董卓真的只是一介莽夫,不成想,还是有几把刷子。
收回目光后,皇甫嵩点了点头。
“董太守倒也见识不俗,此举的确最为恰当。
那便照此而行吧。”
“善!”
董卓满意颔首,总算看皇甫嵩顺眼了几分。
……
涷水东岸。
张渊身披铁甲,站在一道小土梁上,眺望着东方隐约可见的墙体。
他虽然已为对方创造了绝佳战机,可对方究竟是否会选择出兵,他也没法百分百确定。
眼下只能期望对方上钩了,若不然,纵有内应在城中,此番攻袭安邑也必然是一场伤亡惨重的血战。
其实此战不打也可,因为收获已然极其丰厚。
但在张渊的图谋中,可不止是要收获物资那般简单。
所谓朝廷精锐究竟是如何一个状态,所谓董卓、皇甫嵩究竟有何能耐,他都想要一个答案。
甚至于还有正在赶来的曹操、袁术、何进等人,他同样想小小掰一下手腕。
倘若能够在起义之前摸清朝廷精锐以及那几位的虚实,那自己便可指挥太平军对症下药,免得只蹦跶数月时间,便给雷霆扫灭了……
是以,此战哪怕伤亡很大,也完全值得。
“主公,已有五千大军过河。
只是,看远处动态,对方似无出兵之意。”
马武自后侧奔来,恭敬禀道。
张渊微微颔首,淡笑道:
“不急,是鱼儿,总会上钩。
即便成了精不肯上钩,也没关系,大不了强攻便是。”
说着,张渊回头,看向一道沉默耸立的人墙。
那道人墙尽皆身披铁甲,如同铁块一般连成三排,横亘在桥头前方两百步外,将木桥严严实实地挡住。
而在其身后百步外,尚有一千身披铁甲的匈奴步卒排成了五排。
在最前方,还静静排列着数十张小型床弩。
这些床弩本来是卫氏坞堡用来护卫堡墙的,此时却被拆解布置到了此处。
至于其用途,自然是为了作为最后屏障,射杀冲来的朝廷军卒。
同时,也是为了威慑前方那五百人,以避免其突然反水。
在百步后,便是桥头。
过桥的骑兵皆是从两侧以倒“八”字形穿过,而后自其它地方汇聚成阵。
眼下张渊的重点注意力便集中在最前方的那五百残余的卫氏部曲身上。
卫氏甲士本便勇猛,这熬过了苦战幸存下来的五百人更个个是精锐。
武器装备且先不提,便是其实力,也尽数入了通力阶,甚至还有五十余明劲高手。
这样的一股力量,绝对称得上精锐中的精锐。
只可惜,无法长期使用,只能作为一次消耗品了。
张渊无声地摇了摇头,吩咐道:
“告诉他们,今日便是他们履行承诺之时。
本帅也不逼迫他们主动上前杀敌,只需死死地守在那里,不让任何人通过便可。
不论是逃跑的匈奴人,还是进犯的朝廷军卒,谁敢上前便杀谁!
待得此战终结,若有幸存者,本帅可放其离去。
至于战死之人,本帅也会命人厚葬,让其安然长眠。”
“是!”
马武点头应和下来,而后快速离去。
时间继续流逝,当过河骑兵超过八千时,呜呜呜的号角声忽然自远处响起,并很快连绵至近前,将敌情通报而至。
张渊顿时精神一振,一抹笑意自眼角浮起,并很快扩展至脸部。
鱼儿,终究还是上钩了!
……
安邑,城北。
听着不时响起的鼓声及号角声,杨奉及徐晃皆有些坐立不安。
从动静来判断,匈奴大军多半正在过河,大战也许很快便会上演。
可无奈的是,他们二人空有一身武力,却只能静静缩在此处,不知该如何施展。
正在此时,一枚飞镖忽然透过院门射入,扎在了一根木梁上。
徐晃顿时大怒,正欲追将出去,却被杨奉一把拦住。
“莫急,应是张帅安排的人。”
徐晃顺着杨奉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飞镖的尾部系着一小段白布。
待得杨奉将白布解下,并看完上面的信息后,不由轻吸一口气。
“怎地?上面说了何事?”
徐晃急忙追问。
杨奉将白布交给徐晃,苦笑道:
“看来那位张帅还是留了一手,直到此时才肯明言。”
“朝廷主力已出城,不久后城池易手、虎贲郎将危难。
你二人当设法出城,拯救虎贲郎将于危难之际,已获取信任。
嘶!这……”
徐晃读完上面的内容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惊得不轻。
按这上面内容来判断,朝廷大军只要出城,定然是必败之局!
而且还有可能全军覆没,哪怕是城池都会被攻占。
但这如何可能?
那可是三河骑士,怎的会轻易战败?
倘若结局真的如此,那那位张帅可就太可怕了!
徐晃神色几番剧烈变幻,之后却是猛地将白布点燃烧毁。
“阿奉,拼一把?”
“拼了!”
杨奉深吸一口气,狠狠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