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侗封了高不凡为尚书令,一切军政事务咸归尚书省,而他自己则每日深居简出,基本不在公众场合露面,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而高不凡也没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杨侗基本上想去哪就去哪,甚至出城游玩打猎也行,日子倒是过得快活逍遥。
正月十五灯节,九州池中将灯结彩,火树银花不夜天,跟凄清黑暗的除夕夜相比,简直像换了一方天地。杨侗欢喜之极,与母亲刘太后重游九州池,杨青若也同行作陪,大家都玩得十分尽兴,累了便在湖心岛的瑶光殿中歇息听戏曲。
夜深了,台上的戏子还在伊伊呀呀地唱着,刘太后呵欠连连,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了,而杨侗显然还没尽兴,提议再去划船游池。
刘太后连忙摇头拒绝,杨青若微笑道:“太后既然困了,那便回去休息吧,难得皇上如此高兴,青若再陪他划一会船吧。”
杨青若是杨侗的姑姑,刘太后自然十分放心,便先行回宫歇息去了,而杨青若和杨侗二人则再次登上画舫游览九州池。
夜风习习,碧水悠悠,杨侗靠在船栏旁,出神地看着湖面上五光十色的花灯,有点惆怅地道:“终究是皇爷爷在时热闹一些。”
杨青若看着眼前显得年少老成的杨侗,心中五味陈杂,侗儿自小就聪明伶俐,性格温良恭谦,若是他来当皇帝治理江山,大隋或许还有希望,只是如今显然不可能了,即便凡郎再宠爱迁就自己,也不可能辅助侗儿坐江山的,他得顾及麾下所有人的利益,而且他能做到善待杨家后人已经相当不错了。
杨侗忽然转过头来道:“青姑姑,我打算把皇位禅让给齐王了。”
杨青若娇躯微微一震,轻声道:“侗儿,这是你的真心想法吗?”
杨侗轻松地笑了笑道:“当然,其实我早就想通了,皇帝也没什么好当的,我还是怀念以前当越王时无忧无虑的日子,齐王雄才大略,显然比我更适合当皇帝,而我还是当个富贵闲人好了。”
看着杨侗坦然轻松的笑容,杨青若的心情也莫名的清朗起来,点头道:“只要侗儿是真心实意的,青姑姑自然支持你,不过太后同意吗?”
杨侗澹然道:“不甘是肯定有的,但母后也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人,只要能过上安稳富贵的生活,想必母后她会接受的,而且对于目前的生活,母后还是满意的。”
杨青若沉默了。
杨侗叹了口气,认真地道:“这一年多以来,我受了一些苦,也明白了平澹是福、安稳是福的道理,而大隋江山乱了那么多年,可知天下百姓所受的苦,犹胜杨侗千百倍,青姑姑,咱们大隋的江山已经千疮百孔,是时候改朝换代,结束苦难了,只要天下百姓能得安稳幸福,皇帝姓杨还是杨高,已经不重要了!”
杨青若不由娇躯一震,如同醍醐灌顶,既欣喜又惭愧,柔声道:“侗儿你真的长大了,青姑姑反倒没你想得开。”
杨侗微踮起脚尖跟杨青若比划了一下个头,笑道:“侗儿个子都快要比青姑姑高了,青姑姑再不嫁人,就要变老姑婆了!”
杨青若脸上一热,作势便要打:“好你个臭小子,现在倒敢揶揄起你青姑姑来了!”
杨侗一缩脖子闪到一边,笑嘻嘻地道:“朕突然想想一件大事未办,还是暂时不要禅位好了。”
杨青若下意识地问:“什么事?”
“朕要给青姑姑和齐王赐婚,不安排好青姑姑的终身大事,侗儿还真水放心,我说青姑姑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才能让侄儿省省心?”杨侗摇着头老气横秋地道。
杨青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捏起粉拳就要修理这小子一顿。
…………
尚书省在皇城的东侧,邻近含嘉仓城,高不凡自从获封尚书令之后,便在尚书省办公,大臣们也不上朝,每日便到尚书省向高不凡回报工作,刚开始时还比较混乱,现在倒是渐入佳境了,特别是长孙无忌和虞世南来了之后,替高不凡分担了不少工作。
正月十六日,高不凡照常在尚书省办公,文武大臣则分立两旁,列队回报工作。
这时,鸿胪寺一名官员出列回报道:“禀齐王殿下,昨日伪楚帝朱粲派使者来到洛阳,欲向齐王投降,还请齐王定夺。”
“朱粲?”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可是那个传言喜食人肉的朱粲?”
这名鸿胪寺官员凛然点头道:“正是此人!”
长孙恒安勃然色变,立即出列道:“禀齐王,朱粲此人穷凶极恶,好食妇人和小孩,而且他的军队也吃人肉,行事极为凶残。他们不事生产,每攻陷一处郡县,必烧杀抢掠,还会把当地人尽数掳劫,像猪羊一样圈养着作为军粮,所以朱粲所过之处,十室十空,赤地千地,白骨累累,齐王绝不能接受如此一个食人恶魔的投诚,而是应该派大军替天行道,将之剿灭。”
高不凡闻言亦不禁剑眉倒竖,竟把活人当作军粮,简直骇人听闻,令人发指,点头道:“这种穷凶极恶的禽兽之徒,是应该尽早除去,在场哪位将军原意率军剿灭朱粲?”
邴元真眼珠一转,立即出列道:“末将愿往!”
高不凡有些意外,通常贪财的人都怕死,邴元真竟然如此积极,倒是出人意料,点了点头道:“好,邴将军听令,本王命你率军两万前往剿灭朱粲,不得有误。”
邴元真心中暗喜,一挺腰杆大声道:“末将得令。”
话说邴元真对这个朱粲还是相对了解的,朱粲目前就盘踞在洛阳南边的南阳郡菊潭县一带,由于受到唐军的攻击,如今损失惨重,兵力仅剩五六千人,不得已才向高齐请降的。
这样一支已经被打残了的军队,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一份功劳,傻子才不要,所以邴元真才自告奋勇前往剿灭朱粲,另外,朱粲这些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肯定抢到了大量的财宝,只要消灭他,就能把这些财宝据为己有,邴元真这货不心动才怪呢。所以得令后,邴元真便点齐了一万人马离开洛阳,浩浩荡荡地杀往南阳郡菊潭县。
夕阳西下,尚书省的官员都下班回家了,高不凡也难得清闲了半响,泡了一壶绿茶与长孙无忌一边喝,一边闲聊。
长孙无忌轻抿了一口清香扑鼻的绿茶,直言道:“长卿让邴元真率军有些草率了,此人过于贪财,只怕会若出事来。”
高不凡笑了笑道:“贪财未必就无能,邴元真既然如此积极,总得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此事若干好了,本王不介意重用他,若是办砸了,正好也有理由拿捏他。”
长孙无忌闻言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邴元真献出黎阳仓有功,若连表现的机会也不给,的确说不过去。”
高不凡和长孙无忌两人正闲聊着,亲兵队长高大河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禀齐王殿,刚收到消息,李密弃城逃了!”
高不凡和长孙无忌的脸上都闪过一丝讶然,金墉城是李密的老窝,如今竟然弃城而逃,连老窝也不要了吗?
高不凡忙问道:“李密逃往何处?”
“往河内郡的方逃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急忙站起走到书架前,把行军地图拿出来打开,长孙无忌见状也连忙凑了上去。两人看着地图,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抬起头对视一眼,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