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天气依旧寒冷,不过田间已有勤快的农人在劳作了,在靠天吃饭的封建时代,农民只能守着土地过日子,尽管兵慌马乱,只要还活着,那就得下地干活。
高不凡骑着马出了洛阳建春门,沿着洛水顺流而下,往偃师的方向而去,但见洛水两岸有近半田地弃荒了,而有人耕种的田地大多种植了冬小麦,看样子,长势还算不错。
高大河惋惜地道:“中原多肥沃的土地啊,地势平坦,又便于灌既,竟然弃荒如此严重,太可怜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战乱频繁,人口锐减,地多人少,已经找不到人种地了,等开春后再想办法补种春苗吧。”
高不凡此次出城倒不是要考察民生,他率了一千骑,前往虎牢关迎接杨青若他们,李密近来咸鱼返身,攻占了偃师,还试图攻打洛口仓,不得不防,所以高不凡觉得还是亲自迎一迎的好,免得生出意外来。
众人出城驰了三十余里,便见到洛水对岸的金墉城了,看上云戒备森严,城中的魏军估计是担心齐军会来攻,所以已经严阵以待。
正所谓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酣睡,金墉城离洛阳这么近,高不凡肯定是要将之拿下的,不过不是现在,所以他率着骑兵径直驰过,往下游的偃师方向而去。
很快,高不凡又率着一千轻骑抵达了偃师城北,此刻李密正在偃师城中,收到齐军骑兵出没的消息后,立即紧闭城门,并且拉起了吊桥,才刚刚恢复了些许元气的他,显然还不想与高齐硬碰硬。
还好,高不凡并没有攻打偃师的意思,同样只是越城而过。城头上,李密看着齐军的这支纹兽具甲轻骑风一般驰过,既羡慕又忌惮。如今天下战乱不休,战马无疑是弥足珍贵的,要组建这样一支兽纹具甲骑兵,非常难,有钱也未必能搞到合适的战马,而高齐光是在洛阳就有三千兽纹具甲骑兵,而且听说高齐还有三千具甲铁骑,这家底厚实得令人发指。
铁具甲骑兵不是有钱就能打造得出来的,因为具甲铁骑对战马的负重和耐力的要求都是极高,基本上是十里挑一,也就是说,要组建一千具甲骑,你得有一万匹马供挑选,最后还得挑选体格强壮的骑士加以训练,每个骑士基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
而高齐麾下有三千具甲铁骑,可见家底有多么的豪横,即便是李密实力最鼎盛的时候,也没办法组建出来,别说是李密了,就算是李唐,目前也没有这个实力,如今李世民的麾下也仅得一千玄甲铁骑而已。
且说李密正目送着齐军的一千兽纹具甲轻骑远去,一人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双手扶在女墙上,感慨地道:“高齐兵强马壮,实力雄厚,魏公绝不可能是高齐的对手了。高长卿尽有幽营和河北、山东之地,日前又拿下了洛阳和虎牢关,如今连黎阳仓也收入囊中了,中原再无魏公腾挪施展的可能了。”
李密的独目不禁抽了一下,虽然心中十分不悦,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如今自己已经陷入了高齐地盘的包围圈内,金墉城和偃师已成了鸡肋,关键自己还没有粮食,即便高齐不来攻,也支撑不了多久。
话说李密当日攻陷了偃师后,本来还想一鼓作气拿下洛口仓的,但是没有成功,洛口仓的防御实在太坚固了,而且守军也多,为免陷入被动,李密最终只是能率兵退回偃师休整,如今高齐的兵马从黎阳仓开过来了,他李密更是没机会了。
这时,刚才说话的那人又诚恳地道:“或许公瑾的说话不中听,但如今这形势,魏公除了向高齐投诚,就只剩下向要李唐投诚一途了。魏公与高齐有过节,但跟李唐却无怨无仇,而且同属关陇李姓,有同族之义,魏公若肯投靠我李唐,想必唐皇不会亏待您的。”
李密沉吟了片刻,澹道:“此事且容密再考虑一下。”
张公瑾微笑道:“无妨,那魏公慢慢考虑,公瑾先回去向秦王复命了。”
李密点了点头,命人把张公瑾送出城去。
眼见着张公瑾下了城头,王伯当禁不住道:“魏公,属下觉得……”
“你也觉得我应该向李渊称臣?”李密澹问道。
王伯当咬牙点了点头,直言道:“不是属下给魏公你泼冷水,光靠咱们这点实力,的确不能与高齐抗衡了,高长卿一旦稳住了洛阳,调动好兵马,肯定第一个对付魏公,与其到时抵挡不住再投降,不如现在趁着手里还有点家底,直接投靠李唐算了,正如张公瑾所讲,李渊是关陇李氏,魏公也是关陇李氏,而且彼此无怨无仇,想必李渊不会亏待魏公的。”
李密不由一阵心凉,叹了口气道:“伯当,连你都这么说,看来我李密是没希望了。”
王伯当连忙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形势比人强,魏公也只能顺势而动,日后若有机会,御风腾云也未可知。”
李密点了点头:“伯当之言也不无道理!”
…………
且说高不凡一路疾驰,下午的时候便抵达了虎牢关,长孙无忌、虞世南,还有已经恢复了女装的杨青若率众出城相迎。
“参见齐王殿下!”众人恭身行礼,举止越发的恭敬了,拿下了东都洛阳之后,齐王估计离登基加冕也不远矣了。
高不凡微笑道:“诸位免礼!”
杨青若一身青衣,身形高挑窈窕,肩似刀削,一双美眸欣喜中带着一丝恼意,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估计已经对某人施以指刑了,因为她本以为高不凡跟轻风和明月只是逢场作戏,结果发现这家伙是真枪实弹地干了,心中自然醋火难平,自己都还没那个呢,竟被两个骚蹄子间谍捷足先登,能不气人?
高不凡显然读懂了杨青若的眼神,目光一触,立即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跟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虎牢关。
邴元真这货现在已经知道之前的高不凡是杨青若假扮的,而眼前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齐王,不过他也十分识趣的不提这茬了,只是殷勤地跟在高不凡身边,极尽恭维之能事。
高不凡虽然不太喜欢这货,不过还是不惜夸赞了几句,并且封了他为右武卫将军,以表彰他献出黎阳仓的功绩,而且邴元真麾下的人也各有封赏。
邴元真不由心花怒放,也总算放下心来,竟主动向高不凡献计道:“齐王殿下,如今负责镇守洛口仓的将军叫贾闰甫,原来也是瓦岗翟让的老部下,由于不满李密,这才投靠了王世充的,末将与贾闰甫的交情不错,属下或许可以劝他向齐王您献出洛口仓。”
高不凡闻言不由一喜,不过马上又摇头道:“如今洛口仓的主将是王君度,贾闰甫只怕说了不算,不过邴将军尝试一下也无妨。”
邴元真喜道:“那属下这便联络贾闰甫。”
然而,邴元真还没联络上贾闰甫,后者竟然主动派出使者来请见高不凡了。高不凡连忙接见了这名使者,结果发现这名使者竟是王君度本人。
高不凡和长孙无忌不由大讶,脱口道:“竟然是你!”
王君度恭敬地道:“君度拜见齐王殿下。”
高不凡不动声色地道:“王君度,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上次欺骗了本王,把两个间谍安排在本王身边,现在居然还敢来?”
王君度微笑道:“君度上次的确欺骗了齐王,不过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况且齐王也没上当,反而反过来欺骗了君度和郑王,利用金蝉脱壳之计,一举谋取了东都洛阳,所以齐王并无损失,不仅得了一双绝色美人,还得了洛阳。”
高不凡澹笑道:“好像是这么回事,那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何事,不会又是给本王送美人吧?”
杨青若登时黛眉轻扬,冷冷地盯着王君度,后者初见杨青若时已觉惊艳无比了,此时被她冰寒的美眸盯着,又觉寒意彻骨,讪笑道:“君度那里还敢,更何况齐王身边这位红颜知已风华绝代,实乃倾城国色,试问有如此美人相伴,齐王哪里还看得上其他庸脂俗粉呢。”
高不凡不禁哑然失笑道:“不错,拍马屁选对主儿了。”
杨青若不由俏脸微热,偷偷地戳了一下这家伙的后背。高不凡轻咳一声,正容道:“王君度,你这次来见本王所为何事,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王君度陪笑道:“这次君度虽然不献美人,但所献的东西,齐王保证喜欢!”
高不凡心中一动:“难道是洛口仓?”
王君度立即笑道:“齐王果然英明!”
高不凡皱眉道:“你是王世充的侄子,却向本王献出洛口仓?这又是为何?”
王君度面不改色地道:“齐王只怕有所不知了,王世充其实并不是君度的亲叔叔,甚至连堂叔也算不上,他原本也不姓王,而是姓支,西域胡人也,只是随母嫁入王家,这才改姓王的,跟王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虞世南闻言略带嘲讽地道:“王世充得势时姓王,如今失势了,又只能姓支了。”
王君度竟神色自若地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趋吉避凶乃人之本能也,王世充得势对我王家有利,我王家自然认他,如今王世充失势,对我王家有害,君度审时度势,撇清关系,自然也无可厚非!”
长孙无忌和虞世南对视一眼,这小子面皮果真够厚的,无耻就算了,还能无耻得振振有词。
高不凡澹笑道:“你小子倒是够不要脸的。”
王君度叹了口气道:“为了家族存亡生死,君度舍了这张脸皮又何妨。”
众人闻言不由稍为改观,高不凡点了点头道:“也罢,你向本王献出洛口仓的条件是什么?”
王君度扑通的跪倒在地道:“君度只是想齐王开恩,饶过洛阳城中王家的族人。”
高不凡和杨青若的眼中都闪过一丝讶然,刚才他们还觉得王君度无耻,如今看来,此人倒是挺有担当的。
高不凡点头道:“这个请求,本王可以答应你,不过本王也实话告诉你,夺取洛阳的当晚,本王已经杀了不少王家的人,而且目前关押着的王家,如果作恶多端,犯有大罪,本王还是要杀的,剩下的本王倒是可以赦免,你能接受吗?”
王君度连忙道:“君度能接受,而且君度自问也没作过什么恶!”
高不凡点了点头:“那行吧,本王便答应了你的请求了!”
第二天,王君度和贾闰甫果然率领洛口仓的守军出城,向高不凡投降,就这样,高不凡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洛口仓,距离平定中原又近了一步。
很快,洛口仓被齐军拿下的消息便传到了偃师,李密不禁长叹一声,彻底无望了,如果能拿回洛口仓,他李密或许还有一搏的希望,没了洛口仓,那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当下,李密立即下令撤出偃师,率军退回洛水北岸的金墉城,因为高长卿率着大军从洛口仓返程,肯定会顺势包围偃师的,此时不撤,到时想撤也撤不了了。
果然,李密撤走后的当天下午,高不凡便率着近三万大军,还有千余骑兵浩浩荡荡地回到偃师城下,发现偃师已成了一座空城,便顺势占领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大势所趋了,高不凡占据了洛阳后,这种“势”已经形成,一发不可收拾,根本无人能挡,所过之处,要么投诚,要么退避三舍,若是硬刚,只有被碾碎的份。
王君度无疑极会审时度势,果断献出洛阳仓求生,也保存了王家的血脉,不至于被灭族!
且说高不凡率着大军西行,一路所过之处,沿途所有州县都纷纷臣服,抵达洛阳城下时,“皇上”杨侗亲自带着群臣出城相迎,极为隆重,执礼甚恭。
大家一见这架势便明白,杨侗禅位只是迟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