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号之上。“九条鹰司,你真的到过满剌加?”
九条鹰司从破旧的衣服中掏出一块边缘磨损的锡币,上面写着曲线构成的文字。朔接过后交给沈自丹,沈自丹摇了摇铃铛,从黑暗中走出一个身穿石青色道袍的女官,她肤色苍白,透明如纸,好像一辈子都没见过阳光的吸血鬼似的;一只眼睛瞳仁像兔子一样,呈现血红之色。那女官接过锡币。
“阿拉伯文。正面:苏丹穆扎法尔-沙。背面:宇宙与ysl教之救主。”
她双手握住那枚锡币,眼睛往上翻白:“火,熔化的锡,铸造厂,头上围着布巾的、赤足的土人蛮夷。”
“上前来。”沈自丹示意九条鹰司,对着天目女官伸出手。
那女官左手抓住九条鹰司的右手,让他掌心向上,右手缓慢地覆盖在他掌心上,握住。九条鹰司土人感觉脑中流入一汪冰冷的清泉,记忆仿佛正在被一双低温的手翻阅。
“大桥,一座高高的石桥,很宽,可通车马。桥下的河流过石头城墙的城市,城中满是清真寺,也有印度教的殿堂和佛寺,河流把城市分成两半——然后流向蓝色的大海。闪闪发光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停满了船只,如同蜜糖上爬满蚂蚁——有数层高的(克拉克)大帆船,帆是三角形的;有满是橹手的蜈蚣船,船帆上绣着新月;还有高高的楼船那是大明的郑和宝船!
海边上的土人皮肤深褐色,只用一块布包着腰部以下,光脚露着腿;女子也只用一块布围住胸口以下,头上簪着花。有钱人家的贵妇和体面男子则穿着长衣和筒裙,上面的花纹繁复,色彩斑斓。苏丹来了,他用布巾包着头,额头上有一颗硕大的宝石。”
沈自丹点点头,示意他认为九条鹰司没有说谎,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船上为本督所用吧。听人说,你穷困潦倒,家中却藏有无数海图,本督差人已经全数取来,你看是否还有遗漏。”
九条鹰司道:“那阿岩……”“阿岩小姐随我们一同南下。”
天目女官突然进入一种迷茫的状态,她向前一步,伸出手,仿佛要在黑暗中抓住什么:“圣少女之血,六芒星阵,黄金镶满宝石的圣杯——药师之泪、生命之杯!”
施摇光的内视之力将她突然带入了一座风格截然不同的建筑,她惊慌地环顾四周,发现是一座巴西利亚式的教堂,昏暗的光从两侧半圆拱形的窗子内照射下来,在丁达尔现象下如同一道道光剑,两侧满满地都是插在银色烛台上熊熊燃烧的白蜡烛。两排红衣主教捏着念珠和十字架齐声祝祷,用圣水不住地划着十字,他们的中间是一幅打开的棺材,里面一具尸体全身透露出诡异的蓝黑色,
施摇光抬起头,被那棺材顶上的画面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具无头女尸双手交叉着,上肢和双腿被吊在空中成为一个大字,她的腹部被T形剖开,子宫被翻出来。
那女尸的身体上有一些地图一样的花纹,腹部躯干沿中轴线上被画上了一条黑线。
(注:教皇子午线。1494年,葡萄牙国王诺昂二世和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签订《托德西利亚斯条约》,瓜分欧洲以外的世界,以东半球归葡萄牙,以西半球归西班牙。
比较起来,伊势新九郎只不过想经略日本关东八国的尺寸之地,而葡萄牙和西班牙马上就要将地球对半分了。这野心的差别也忒大了,世界变了。)
一个黑衣教宗站在六芒星阵中,从那具余温尚存的女尸腹中掏出一个黄金的高脚杯子,里面洋溢着红色的热血。黑衣教宗用圣杯中的血在每个红衣主教的脑门上都画了一个六芒星。
其中还有一个跪在门口,穿着全幅银色甲胄的骑士。(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
“只要饮下其中圣处女的圣血,就可以获得永生!”
“天父在上,圣母玛利亚保佑我们打开了通往印度的航路。为了对抗黑死病,拯救国王的血脉,我愿意前往遥远的东方,去寻找永生的圣少女之血,伟大的天父!
信徒阿方索发下大愿,愿主见证!”
“Meusdomineaeternum!(我主永生!)”
轰!她在九条鹰司的记忆中看到的那座高高的大石桥突然剧烈地爆炸,原来蓝色的海面被红色的火焰和血液染红,那座被石头城墙包围起来的富庶的海滨城市燃烧起来!
黑色教宗朝着她走过来,一刀刺入她的腹部!
“啊——!!!!”施摇光在内视中恐惧地大叫。
“施七先生!施七先生!”朔和上弦抱起施摇光,摇晃她。施摇光在震颤中发出预言:“红毛占领了满剌加!”
“现在已经?”
“不,一些已经发生,一些正在发生,还有一些尚未发生;我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凶兆,凶兆!大明会失去大海!”
“这是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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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看到天海豊众人带着孙婆婆上了船,觉得他们仿佛是故意在打自己的脸,又正逢顾沉星受伤沉重,无力管这些闲事。望一脚踢翻甲板上的一个水桶,拦在他们面前:“喂,你们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船上带?九条家那个潦倒的老东西也就算了,总算有点用处。那那小倭子和老鸨子是什么玩意儿?若是奸细,你们担当的起吗?”
玄清尘道:“暗卫大人,这是我们天海豊保的人。是你们沈督主邀请我们上船的!”
“哼,我们督主邀请的只有天海豊,又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这官船又不是给你们天海豊拉私活做生意的!”
马四爷拉住待要发作的陆剑羽和玄清尘:“顾大少爷状况危急,还等着他们的药石,千万不能闹。”马四爷赔笑道:“指挥使大人,我们上了船,自然是客随主便。沈大人点了头的,可怜孤儿寡母的没着落,让她俩上了船,我们感激不尽。”马四爷用银钱贿赂望。
不想暗卫不同于一般的贪官污吏,西厂对于手下约束非常严格。望一把抓住马四爷的手,冷笑道:“你竟然贿赂官员?这两个人更加可疑!你们,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官船之上不养闲人,你们两个倭子想留下也可,给我把甲板刷洗干净!”
天海豊众人正为难,相等惹月从船舱中出来给他们想个计策,不想惹月捂着嘴哭着跑出来,绝望万分冲着船舷边似乎要寻短见,周敏静跟在后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破敌,过来帮忙!”惹月哭得肝肠寸断,直接昏倒在周敏静怀里。
天海豊众人也顾不得阿岩和孙婆婆两人,赶紧冲上来。天海豊一向以顾沉星为主心骨,苏惹月为军事,如今俩人都不济了,玄清尘和剑羽都像热锅上的蚂蚁,直问:“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了?”周破敌道:“哎,顾速少爷伤的太重了,烧起来说胡话,都是些伤人的话,不光不吃药,还要撵苏大小姐走!”
“侯爷,没有办法吗?”马四爷问。周敏静打横把惹月抱起来,命人打扫干净一间船舱休息,并让门口把守的卫兵不许放她出房间。他撩开帘子走出来,对天海豊的众人道:“顾速情况不好,不光是伤重,心气也像被那妖怪所摧,自暴自弃。”“沈大人不能有所作为吗?”
周敏静拧眉摇头:“沈大人有医术高超的医女说可以治疗,但顾少东不肯接受年轻女子的治疗——他说,那大妖怪告诉他,凡是跟他沾上边的年轻女子都不得好死。”
这时朔和残陪同着牡丹姬匆匆前来,朔看到望正在支使阿岩和孙婆婆干活,突然叫道:“那个老婆子,你过来,对,就是你!——她能听懂汉话是吧?”
“你们几个,进去把顾速按住,他已经没有尿了,再这么下去死定了!”幻听姬的声音,“我们在外面指挥,你们照做!”
房间中苏惹月似乎醒转了过来,听到外面的声音,哭着扑出来。周敏静把她按住,拦她回房间,“不行,苏大小姐,你不能看!不要干扰治疗!”
“确定好人选了吗?”幻听姬像一个将军一样威风凛凛地指挥着跑来跑去的暗卫们,看着孙婆婆被推到前面。“你不会说话?听得懂吗?太好了!”(不会暴露三山的治疗)幻听野心勃勃地笑:“把我说所需要的所有工具,放在大锅中泡在药水中煮沸半个时辰!准备好煮沸晾凉的盐水。你,把指甲剪短,越短越好;换上干净衣服和鞋子!手和手臂用刷子洗干净,泡在蒸馏过的酒缸里,浸泡半柱香,双手举起来放在胸前,哪里也不要摸!
煮过的干净工具放在清洁区,用过的工具丢在污染区,从左至右,污染过的东西绝对不许回到清洁区!把顾速身上衣服剪掉,对,所有的衣服,从头到脚!我要估算一下他的烧伤面积!闲杂人等不得随便进去船舱!”
顾顾沉星看到进来的是被他救过的老婆子,不再闹腾。烧伤、脱水加上高温,他两颊凹陷,眼睛发红。他目光有点吃惊,又有点呆滞。他双目无神、有点疯狂地道:“别靠近我,我是不祥之人,我会害你们走厄运的。我会害死你们的。”
孙婆婆让他看清了自己老朽、孱弱、佝偻到有些畸形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在安慰他说:“即使再有什么厄运,也不会比我现在更惨了吧?”
“他现在还能喝下盐水吗?尽量喂他喝一点,让他安静一会儿,准备一下体力,待会可会很疼的。”幻听姬非常专注的时候,无论情况多么危急,脸上都会露出猫科动物捕猎前的那种狞笑,她口中仿佛念着一串咒语:“三三三,伍六七,十三十三二十一。”
几个换好白棉套衣的暗卫往顾沉星嘴里递了一根衔枚:“咬住。”然后一齐把他按住,顾沉星知道是要剪他衣服清理伤口,深呼吸了几下,对着孙婆婆点点头。
“啊——!!!”一声声的惨叫,响彻船舱。苏惹月听到,心胆俱摧,哭着要冲出去,周敏静死死地把她抱住,任她又踢又打又咬就是不放手:“苏大小姐,你现在进去非但没有用,反而还会导致舱内不洁!现在一定要忍住,要忍住啊!”
幻听姬观察了一下,顾沉星的左臂小臂、右臂小臂、半截大臂和一部分前胸都被烧灼了。她满意地听着顾沉星惨叫:“不错,很疼嘛,浅二度,不到二十,还有救。”牡丹姬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要用水之结界给他补液吗?”幻听姬道:“不是正好吗?那老婆子不会说话,真是冥冥在帮他。清创,用敷料包扎伤口。”牡丹姬道:“看情况,是他将双臂伸进玉藻前的火阵中救人时烧伤的,只是,他的手为什么没有受伤?”幻听姬道:“起码,在他抓着那个人的时候,白莲阵的结界还是存在着,保护了他的。”
“你不认为玉藻前杀了那个翔士?可是揉金格桑已经丢了,白鸦的灵力也应当完全散失了。”幻听姬看了看被顾沉星珍重地摆在檀木盒子中的白鸦,道:“人偶完全失去灵力的模样,咱们都不不知道,对吗?”牡丹姬哑然失笑道:“我们自己是人偶,当然无法观察到我们自身完全失去灵力的形态。”
幻听姬看了一眼那精致如缩小真人的白鸦人偶:“应当不是这样的。”她看了一眼正在给顾沉星敷贴伤口,忙活得满头汗的孙婆子,脱口而出,道:“护工阿姨,一会儿给他输上液,麻烦你量一下他的尿量。记录一下一日之内排出量有多少!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