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很忐忑,这个店是他最后的希望了,要是在这里还收不到这最后几味药,回去只能任凭郑若萦搓揉了。
矮个的年轻人没有因为来客人而显得很喜悦,只是淡淡地说道:“刚好店里新来了你这几味药。”
梁川先是一愣,然后强抑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轻轻地说道:“有的话我都要了!”
“你随我来。”药铺的年轻人对着梁川说道。梁川跟着他往药房的储药房走了进去,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气体扑面而来,不知是混杂了几百味药的那个中药味,梁川在药铺大堂里那个味儿还挺得住,进了里间这个味儿简直让他满脑子金星飞舞,连忙捂着自己的鼻子。
进了储药房,梁川真的大开眼界,这屋子后面的这个仓库大得离谱,感觉足有几百个平方,除上一个角落好像有火烧过的痕迹,其他有空亲的地方都是药。
地上柜子上架子还有房梁上,堆着垒着挂着悬着放眼所及全是药材,杂乱无序地堆栈在一起,看起来是很壮观,不过呢连梁川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存储这些药材一点章法也没有,完全是拿着麻袋装一下,哪里有地就往哪儿堆。地上散落着无数的药渣碎片,光是把地上这些药渣清一清,估计能清出不少副药来。
矮个的年轻人领着梁川在药海材山里寻来觅去,这堆里翻一翻,那一堆里掏一掏,然后又将架子上堆栈的药材拿下来看了个遍,才找到了第一味药益母草,全株的。
“全株的可不多,还好我们店里用量也大,往日进了不少的益母草,这些囫囵个的都给你,其他的都便宜店里的鼠蚁了。”矮个的年轻人说话老气横秋的感觉,有一种生死看淡红尘世外的口吻,就像一位老中医,与他的外表格格不入。
梁川找来一口袋子,将坏的益母草挑了出来,仅留下自己的需要的,矮个的明知道剩下的这些不好卖,看了一下梁川嘴皮子微微张开了,又合上了,眼里死水一片,嘴上一言不发。
梁川眼睛不经意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这么大的一个药仓,心生了一句感概道:“呃,你应该是这店的掌柜东家吧?”
矮个年轻人昂首道:“正是,鄙人庄翔。先父庄俊,清源人送外号‘庄药柜’。”
梁川连忙把药放下,对庄翔行了一个礼,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小庄药柜,怪不得你们这庄氏药铺里有海量的药材,先前领我来的那位小哥还夸下海口,你们这要是寻不到的药,其他地方也不用去寻了,果真是这样!”
庄翔苦涩地说道:“先父未过身之前却实是如此,自从先父过世,接着又是店里失火,然后母亲改嫁,如今又惹上官司,只怕这药铺离关门也不远了。”
梁川听他讲了这么一大串
心道这哥们难怪一副丧门星的脸色,搁谁摊上这么一大堆事也会这副表情,现在才能理解了。
“翔哥儿你节哀顺变,人生之事十有**不如意,失败乃成功之母,挫折是进步的阶梯,别垂头丧气的,振作起来将你这药铺经营好才是正道啊!”梁川虽然与他不相干,可是药在人家手上啊,万一真关门了,那以后去哪买这些药去?
庄翔满腹心事,平日里没有一个人与他排遣解烦,今日碰到梁川一席话倒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嘴里反复念几遍梁川的那句失败乃成功之母,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连忙对梁川连声拜谢。
倒底是年轻人看着比较投缘,梁川看着他气色好多了,继续说道:“你这偌大的店就你一个人独自经营?”
庄翔道:“这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
梁川见他不想多说,眼下也不想多问,只是多了一句嘴道:“翔哥儿你这药仓药量如山,只怕每年得耗个不少吧!”
庄翔心里咯噔一下,道:“足下真是慧眼,先父在时每每就看着这些鼠蚊虫蛾啃食仓库里的药材痛心疾首,这些药材每年都是花了大把的银子买进来的,光是这一项亏空好的年份亏个三成,灾年能亏到四五成,钱没了倒是小事,这可都是救命的药材啊,港口上每年就来这么一趟船!”
梁川虽然没吃过猪肉,可是也是见过猪跑的,药店里还有医院里的药库,药材跟其他的原材料一样,再怎么样存储也不可能是这般随意的存储法。现在药房好比军事武器库,里面都是恒温恒湿的,药材真空包装都算是低端的,有的还要填充惰性气体杀虫防腐。
梁川说道:“我说个法子你看会不会有用处,没用的话就当我班门弄斧,你别放在心上。”
庄翔说道:“兄台你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梁川道:“你这些药材的损耗大抵有几种嘛,串味、发霉、虫蛀、泛油,但凡问题出现一样这味药就算是报销了吧。”
庄翔看着梁川眼神有些吃惊,这个人就像自己药仓的管事一样,对仓库的药损了如直掌。
梁川接着说道:“这管仓库这事呢就跟你们大夫给病人瞧问诊是同一个道理,得知道这些药有几个会损耗的风险,咱们对症下药才能解决这个难题!”
梁川说的是医家的道理,庄翔顿时就肃然起敬,连连顿首道:“兄台高姓大名?”
梁川嘿嘿笑道:“我不姓高,我姓梁,草字一个川而已,梁川是也。”
庄翔朝梁川作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说道:“我先替梁川大哥把那几味药寻出来,等下到我们前堂吃茶,这里味儿太大,不是说话的地方。”
虽说就几味药,可是庄翔找得并不轻松,光
是搬药挪药就弄得他灰头土脸满身大汗,几乎快将这个药仓翻了一个底朝天了,最后才集齐了梁川要的几味药。
装了两个药盒,两口麻袋才弄齐了所余的四味药,其他的药很好买,回头让郑若萦自己差人来买便是了。
庄翔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说道:“这几味药你之所以是在其他店买不到是因为全城的药铺包括我庄家在内基本都卖光了,剩下的都是几个方要配的不能卖的。”
梁川疑惑道:“那翔哥儿这给我的是?”
庄翔见梁川起疑了笑道:“先父过世以后,外面许多铺子原先欠了我家许多的旧账。他们见我年幼无知又孤立无援,有的就干脆赖了那些账,有的还算有点良知,我上门去讨,钱没要到,倒是用这些药来抵账,我心想有药总比没钱要好吧,能拿回来一点是一点,药仓里这些药大部分是我外面讨账别人抵回来的。”
果然是欠钱的是大爷,自古以来就一直是这个德行。做好人在任何一个时期都不容易生存,因为他们受到道德的谴责,坏人只管自己舒服,哪管洪水涛天?
梁川问道:“为何不将这些药压价卖了便是?”
庄翔原来还以为梁川是别的药铺派来的,一听梁川这么门外汉的问法顿时就释然了,也只有门外汉会这么问,便解释道:“药材不比其他货品,看的最重要的是药效,药物存得不好坏了功效就没有价值了,就是把价格压得再低,别人也不可能买一堆没有药效的药材回去给病人看病吧,治死了人只怕还会染上官司呢。再说港口上眼下新一批的药快来了,这些陈药只怕要便宜那些鼠蚁了。”
梁川说道:“那看来存储这一道工序对你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庄翔切了两片参片,加了几粒枸杞,给梁川沏了碗参茶道:“我这不兴吃茶,咱喝这个!”
梁川心里笑道,难怪兄弟你长得这么稳重敦厚,只怕原来这补品没少吃吧。
心里是这么想,可是梁川也不敢这么说,只是道:“好茶好茶!”
庄翔也是难得,自打他父亲过世以后,自己一个人都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这偌大的铺子都快长草了,他也静不下心来专心经营,真到今天碰到了梁川,一语点醒梦中人,他方才如梦初醒,连老山参都拿出来了,不仅不觉得浪费,还觉得物有所值。
梁川平日在店里连茶叶都喝得极少,一是节检,二是真喝不来带调料的茶汤,自己喝还是喝草茶居多,今天喝了一次参茶,参香浓郁,虽然就两片,但是梁川光是闻着那味就觉得这汤营养价值肯定比后世的人工种植出来的洋参价值要高。
庄翔看梁川喝得还满意,这才敢问道:“梁川大哥还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