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十的一双肉掌夹住了刀锋。如血的弯刀!当手掌与刀锋相触,王小十与这“半幅人”的目光相对视,他猛然间想起了这人是谁!
难怪自己乍见之下就觉得他眼熟。只不过,因为此人失去了半幅身子,所以王小十才未能认出。而如今两人面面相对,王小十盯视着他的目光,才认出此人是谁!
“王英!”他就是王英,当年元廷的“北刀王”,元顺帝的贴身护卫。这也是王小十的“老朋友”了!只不过,如白不信那般,能够成为真正的朋友。而这王英,如今见了仍是敌人!
“你是何人?”
王小十双掌乍分,却是顺带将太子拉倒了自己的身后。
王英又一次挥刀,急急的砍向了王小十。
就在刀锋堪堪就要抹过自己的脖颈时,王小十的双指已经点在了他的胸膛上。几乎是王小十手掌离开刀锋的同时,他一只手拉过了太子朱标到身后,另一只手便伸双指点在了王英的身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更何况,王小十非但是快,更兼是力道不小。
王英胸前谭中穴被点中一指,气力自此而断,力道自然不接,从而这一刀未能彻底斩在王小十的脖颈上。
当王英一口气又通,王小十已经拉着太子退到了毛骧身边。
“保护太子!”毛骧带人围在了当前。
“婉儿!”太子还在叫婉儿。婉儿还在对方的手上。王小十能够抓住那刹那之机而救出太子已然不易,哪里还有空救回婉儿。
孰轻孰重,王小十自该掂量一番。所以他救了太子!
王小十拉住朱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朱标,见到大明的太子,见到自己这个长大后的侄子!
他如所有年轻人一样的稚嫩,如所有年轻人一样的重视情谊。也有年轻人该有的冲动劲头儿。
这才是年轻人!
但王小十不会让他这么冲动、犯傻。王小十已经是过来人了。他容得自己犯傻,却不会容得朱标犯傻!
“跟我走!”王小十拉住了他。“毛骧,这里由你负责,我带他去见陛下!”
“陛下在正厅上!”
陛下,朱元璋,他正靠在椅子上,在闭目养神。或者是闭目凝思。或者干脆,就是在放空脑子中的一切。
亦或者,他此刻还有几分悔恨的感觉。为了一股小小的水匪,他非但将自己当做诱饵,更是搭上了太子。
他好悔,好想哭。可他又不能让泪流出来,只能是闭着眼睛。
“咚”的声响,王小十几乎是将房门砸开,也敲开了朱元璋的心,心上最脆弱的一面。
王小十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当年的大帅,所以只是把太子朱标给推了进来。
“标儿!”朱元璋多想老泪纵横的大哭一场。“标儿……”可他的泪却忍了下去。他不要让儿子看到自己普通人的一面。在群臣眼中,他不是朱元璋,而是那个铁血手腕的朱洪武!
“父皇!”
“回来就好。是毛骧救你出来的吗?”
“是、是一个光头的怪人。从天而降,将儿臣救了出来!”
“光头的怪人?”朱元璋顿了顿,道:“小十,进来吧!”
王小十可没动。他好像羞于见朱元璋。
“标儿,你先下去。”
朱标出了门,特地向门外瞧了一眼。门外什么都没有。“父皇……”他想告诉朱元璋门外没人,可朱元璋挥手将他赶了下去。
“小十,来看看大哥吧!”
屋子里,是王小十的声音。“陛下,您还是不看我的好。”
“我都听说了。你还是当年的样貌。”朱元璋坐在了椅子上。“人上了年纪,就总是会想起当年的一切。我夜里闭上眼睛,总会瞧见那么一幕。在鄱阳湖的水面上,张定边挥着铁棒,顷刻间力毙三将。是常遇春,一箭射退了张定边,也是你王小十,拉着张定边纵身跃入了湖水,才救了我一命。”
“又是你王小十,独力拖住张定边,使我得以乘马车离开。”
“当年也是你,千里驰援,才使朕免遭方国璋的刺杀。”
“还是你,刺杀察罕帖木儿,刺杀了刘福通,让北地大乱,才使朕能够着手应对南边的陈友谅、方国珍之辈。”
一桩桩、一件件,都离不开王小十。
“小十,现在我不是什么大明皇帝,我还是当年的朱元璋。小十,大哥想你啊!”
“大哥!”这声音就在身后,朱元璋猛的转头、回身。
“小十……”
…………
等啊、等啊,却等来了一个坏消息。
自那日县衙惊险一过,朱元璋与王小十当面诉说内心的苦楚。而后,便要进行善后之事。
王英战死,就死在毛骧的手下。他终于不用再顶着半幅身子苟活人间了。
而同样的,婉儿也死了,太子的心都跟着死了一回。
一场大战死伤无数。而唯一被抬到朱元璋面前的却只有一人!王弼!
王弼也回来,却是在两日后,是被人抬回来的。他睁着眼,在盯着王小十。当王小十从他的身前离开,他的目光也随之而动,好似要告诉给他什么。
不想匆匆两面,竟已是诀别。王小十回来了,说不出是幸运,还是不幸。是对旁人的不幸?
“他是怎么死的?”朱元璋问。这些年,王弼已经成了他的影子,他身体上的一部分。
“回陛下,微臣不知。”医官道
“可验过伤?”
“验、验过,并无伤痕。若想弄清楚死因,就只能开膛破肚了!”他或许应该换一个词汇,而不要用“开膛破肚”这样的词汇来刺激朱元璋。
“无用之辈!拖下去,重则四十!”
“陛下,还是让我看看吧!”王小十道。
王小十不懂得验伤,可他却想知道王弼临死之际,究竟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他的手搭在王弼的腕上,内息透体,却已经将王弼的死因探知了一个清楚。是一股大力直冲心脉,将心脏震碎的,震成了一堆烂肉。
如此的内伤,只有开膛破肚才能辨明。
不经意间,王小十又看向了王弼的手掌。他手心摩擦出了血痕,说明其在临死之际分明与人搏斗过,也已经来得及出刀。而王弼的刀法王小十清楚,连自己都不过是勉强抵挡,又是什么人,能够在王弼全力抵挡之下,而杀死了他呢?
还是用如此悄无声息之法,令王弼身上全无伤痕!
猛然间,王小十想到了一种可能。蒙赤行!
王小十或许是疑心生暗鬼,他总觉得方夜雨的背后不是如此简单,他总怀疑背后有蒙赤行的参与。
这时候,王小十见王弼脸上的神色舒展了看来,像是死的很舒服一样。
“难道,这就是王弼要告诉给我的话吗?杀他的真的是蒙赤行吗?”王小十心中也有怀疑。若蒙赤行在,以他的功力若亲自动手来杀朱元璋,还有谁拦得住?他为什么始终都不现身呢?他又怎么就杀了王弼?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这一连串的追问,无论是问向的谁,都会把这人问蒙了。王小十自己问自己,也问的自己一通头大。
“小十看出了些什么?”
王小十不言,直到有人将王弼的尸身抬了出去,他才与朱元璋道:“陛下,我有一种猜测,却无从证实。”
“你我兄弟,尽管直说!”
王小十道:“可能,是蒙赤行!”
朱元璋想了一阵。“传令毛骧,摆驾洪都城!”
“陛下不可啊!若蒙赤行也在,该尽快回京才是,不应该继续继续逗留,更不应该冒险到洪都去。”
朱元璋道:“若一个蒙赤行就吓住了朕,朕今后还岂有脸面接受群臣的朝拜?”
朱元璋最好面子。王小十也劝不住他。只盼着,蒙赤行并不在这儿。
只可惜,王小十越担心什么,却偏偏就发生了什么。蒙赤行就在,而且离此不远,就在九江县中。
“怎么不说话了?”蒙赤行问。别看方夜雨在旁人面前一派指点江山之态,可在蒙赤行面前他就是一个学生。而且他刚刚吃了一个大亏,就更加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来。
方夜雨道:“学生知错了。”
“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心急。”方夜雨道:“是学生心急了,以为借此机会,能够杀了朱元璋,令大明动荡,好为我国寻得战机。也错在不该轻信鄱阳湖上那群乌合之众,使得王英将军丧了命。”
“错、错、错!”蒙赤行道:“你还没想明白。”
“请老师指点!”
蒙赤行道:“你错就错在,太过的自我。你自幼便显示出了远超常人的成熟与聪慧,却也正因如此,你才目空一切。贸然行动,非但使得功败垂成,更是惊动了朱元璋,而且还令得王英将军丧命。王英将军战功赫赫,曾与为师等兄弟,保护元顺帝突围,是他誓死挡下了王弼的一刀,才使得顺帝安然返回漠北。而他自己,也因此而舍去了半幅身躯。”
“学生知错了!”
蒙赤行不理他,接着道:“即便为师在中原潜藏多年,也要冒着泄露身份的危险而杀了王弼,只为告诫王英将军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