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谅的战船高大,无法急促之间调动船身躲避。当承载着火雷、鱼油的快船点燃了引信,撞击在大船的船身时,就更加来不及了。顷刻间,二十余艘快船齐齐爆炸,湖水很大一部分被掀飞到天上,在天与地之间形成了一道水幕。
船身溅满了鱼油,而火雷将船身点燃,借助着鱼油之势,火焰蔓延的很快,而且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够将之扑灭。
形势一时紧张起来。而陈友谅军中也并非都是无能之辈,陈荣指挥水师,明知无法避开,便催促军士,趁着战船尚且没有被火焰完全吞噬,尚有一战之力时,向着朱元璋一方冲去。
此举同样很简单,就是想拉着朱元璋一起陪葬。既然躲是躲不掉了,便迎头直上,让带着熊熊火焰的战船一头扎进朱元璋的营寨之中。
对面,俞通海见了之后,当下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口令急呼,船舷上旗语连连挥动,原本是一字排开的舰船,遵照俞通海的吩咐,两翼缓缓向前,以阻拦对方冲破阵势。
但就见着,陈荣水军之中巨大的战船,船身上带着熊熊的烈焰向着俞通海这里而来。而这大船逆着风向,却行驶的分外急切。大船原本吃水很深,可此时却见着,床上不断的有军械被扔下了船,以减轻船身重量。甚至于,王小十看见成群的兵士不顾生死的一头扎进了湖中,只为让船身行的更快。
船身的确行的够快。陈友谅的“混江龙”果然如过江之龙,扑向了俞通海的中军舰船。而此时的船上,非但是有俞通海这个大将在指挥,朱元璋却也刚好在船上!
“快,命令两翼加快动作,阻拦战船!”俞通海疾呼道。可看这情形,却也难以阻拦这“混江龙”。
而且,此刻竟连老天都不肯帮他们,原本呼啸正急的东北风,此刻竟有了几分停歇之感,使得这“混江龙”没了阻力,行的更快、更急。
“快,护送大帅离开!”眼瞧着两翼的舰船不及阻挡,俞通海只好如此吩咐。“小十,快护着大帅离开!”
“好!”王小十知道情况急切,对面的“混江龙”转瞬便至,他干脆一把背起了朱元璋,手搭着绳索顺着船帮便滑了下来。舰船下面,本就有数艘快船跟随,以应对不测。而此时,王小十背着朱元璋,双足刚刚落在快船上,就听头顶的方向一通轰鸣炸响。
那是汉军的“混江龙”开炮了,炮弹就在舰船的夹板上炸裂,也不知道俞通海此时如何了。
但也幸得俞通海机灵,让朱元璋离开。同时也亏了王小十动作迅速,否则朱元璋便要吃上这一发炮弹的苦了!
“快,将快船驶回水寨去!”快船上都有军士等候,王小十便是吩咐他们开船。
接着,上头又传来连番的爆炸声响,船板碎裂的一块块掉下来,险些砸在朱元璋的头上。
王小十心道:“刘先生让我跟着大帅,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他早知道大帅会有今日的凶险?”
何止是凶险,简直是吓的人头皮发麻。非但是亲身经历的王小十与朱元璋感到头皮一阵阵的酥麻之感,远处的水寨中,当徐达看到邓愈舰船的中军被炮弹炸飞,也感到脑中一阵的天旋地转。他们离着太远,还当是朱元璋出了事呢。
“快,火速支援!无论如何,要救回大帅!”
原本的计划,是以快船点燃陈友谅的巨舰,而后邓愈再以其麾下的舰船递进搏杀。可现在,邓愈的中军船只被炮弹炸毁,而且朱元璋也生死不明,徐达他也顾不得什么计划了,接连便命人出兵迎击。
水寨中战船奋力,呼啦啦扑向了战场之处。而那里,火势已经收止不住,陈友谅的战船必定是损失惨重。若无朱元璋处的惊险,这一战可算是他们的大胜。
“快、再快点!”王小十催促行舟的军士。
“小十,今日又多亏你了!”朱元璋也觉得一阵后怕。不过,他却从未将这丁点的惊谎表现在脸上。在寻常的军士心中,他仍旧是那副高大的形象。
“大帅,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兄弟!”
“大哥……”
这时,徐达的船也到了。当先,见到朱元璋和王小十无事,徐达立刻命人降下了软梯,而他则是亲自下到快船上,问候朱元璋。“大帅,你无事吧?”
“没事。多亏了小十,带着我乘快船离开。只是不知道俞通海怎么样了?”
徐达道:“快去支援俞通海将军,务必重创陈友谅!”今日,必定会重创陈友谅。“大帅,您先回水寨歇息吧!”
“不!”朱元璋道:“我跟小十就在船上,我要看着你们提着陈友谅的头来见我!”
“是!”徐达也不继续相劝,而是反身上了舰船,带人围剿陈友谅部。
朱元璋望着湖面之上,与身边的王小十道:“小十,此战之后,再也没人能阻拦我们了!”
王小十脑子里虽不知朱元璋此刻说这话是何意,却本能的答道:“是,今后再也没人能阻拦大帅了!”
“是我们!你我兄弟。”
“我不敢和大哥再称兄弟。”
朱元璋也并未再说什么。他知道,王小十看出来了。当然,徐达等人想必也看出来了,所以刚刚徐达才会如此的紧张。可谁又会看不出来呢?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岂非就是傻子了?
两人而后沉默不语,就只看着前方战事的变化。可除去这一片的火海,好像真的是什么也瞧不见。但在火海之中,隐隐能够见到一道身影,在猛力的拼杀。那不是他们的眼睛看到的,而是他们的心看到的。而那个人,就是常遇春!
常遇春太过的出色,好似军中每一个人的缩影,都能够呈现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军中的一切,军中的“魂”。
“回水寨!”朱元璋突然道。
“大帅不继续看下去了吗?”王小十问。
“已经不用看了!”已经不用看了。足够自信的话,他就是这么自信。他也相信,徐达和俞通海不会令他失望。
水寨中,刘伯温咳的更烈,好似泄露了太多的天机,而遭到了天谴一样。
“刘先生,江面湿气太重,你的身子还受得住吗?”
“劳大帅动问,学生还好。”刘伯温道。
朱元璋点点头。“等明日,与陈友谅之间的争斗该有些结果了。到时候,就将大军驻扎在康郎山上,你也好少受些水面潮湿之苦。”
“多谢大帅!”
这时,李善长来了。算起来,他可是这水寨中的大忙人,王小十总共也未见过他几面。大军征战,粮饷、军械的调配都由他经办,自然是忙的很。
朱元璋见他额上冒汗,便道:“善长,连日来真是辛苦你了。火雷、弹药还充足吗?”
李善长道:“回大帅,历年来我部多有缴获,并且也曾加紧督造。而这一次,咱们可谓是罄尽了全部的家当。而今,弹药消耗过半,已不堪久伐。”
“还有!”李善长说还有。而他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夫人从金陵城派人传过信来,学生不敢怠慢,特来呈递给大帅。”
“信上写了什么?”
“学生未敢拆开。”李善长也显得很谨慎。看起来,非但是王小十懂了,而刘伯温、李善长也都懂了,所以在朱元璋面前已经不再似从前那般的随意。终究,朱元璋走上的便是一条孤独的路。
朱元璋就怕应天出事,所以赶忙拆看。乍看之下,朱元璋眉有喜色。而后,这喜悦之情慢慢消弭,进而却是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
没人敢说话,生怕朱元璋将这无名升起的邪火发在自己身上。
忽而,朱元璋轻吐了口气。“小十,大哥要恭喜你了!”
“大帅……”
朱元璋道:“你大嫂来信上说,小羽怀有身孕已经数月,你就要当父亲了!而且,你大嫂还做主指腹为婚,若是生了女儿,就许给我家老二做媳妇。若是生的儿子,就只好等我有了女儿后,咱们再结亲了!哈哈……”朱元璋开了句玩笑,自己却当先笑了出来。
“这真是大喜事啊!”李善长也跟着赔笑。
而实际上,除去第一句之外,后面的话王小十根本就未听进去。将为人父的喜悦,已经令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那就是在王小十自安丰回来之后。那时他们……或许王小十若是早知小羽怀有身孕,只怕他会选择留在金陵,而不会跟随朱元璋出兵。那是他两世为人,所孕育出来的第一个生命,令他如何能够不激动、欣喜。
可既然是大好事,为何朱元璋会皱眉呢?
“还有!”朱元璋接着道:“还有陈颖儿不见了!好像,已经奔着鄱阳湖而来。”余下的话,他不必说。陈颖儿会贸然前来,自然是为了陈友谅,王小十的老丈人。这已经不再是王小十的家务事,而是关乎到朱元璋部生死的大事。
“小十,我希望你不要掺杂个人感情。如果陈颖儿真的难舍父女之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