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定边!除了他,没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更没有人有胆子做这样的事。
当然,陈友谅今夜心情大好,不会与自己这位老兄弟计较太多。见了张定边顶着一头火气而来,陈友谅反而心下有些虚了。“大元帅你来了!今夜宴饮,孤王没有请大元帅,还请大元帅莫怪。今日纯属是家宴,大元帅现在入席也不迟啊!”
张定边道:“陛下,今夜闯宫,并非是为了宴饮,而是另有要事。”
“要事?”
“臣要捉拿这个混入我国的奸细,王小十!”张定边手指王小十,目光如刀,何其锐利,好似要看穿王小十的皮肉,看清他的五脏。
“呵、呵呵……”王小十轻笑。“大元帅莫非是酒醉了?”他脸上又找回了那自信的笑容,眼神中更是不见丁点慌乱。而今形势越是危机,自己就越是要稳住阵脚。他还不确定,张定边此来是却有实据,还是贸然来行“逼宫”之计的。
王小十脸上是自信的笑。早听人说,一个人的“面具”如果戴久了,就无法摘下来了。原本王小十还不信,可他现在却信了。他扮了这些日子的张仁,整日装出这幅自信之态,也令他越发熟悉了这个自己,越发熟悉了自己脸上的笑容。甚至于他未等如何,脸上的肌肉便自觉得恢复到了原本的位置,好似它们随着王小十下生时便是如此。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明知道是假的,却仍旧要假下去、错下去。非但是王小十,陈友谅也是如此,乃至世人皆是如此。除非那是圣人。但细数之下,自尧舜数千年来,世间又出过几位圣人呢?
至少王小十不是,陈友谅也不是。现在的陈友谅一心沉浸在和兵张士诚的美梦中,如此便将脸沉了下来。“大元帅,不可对姑苏殿下无礼。”
“陛下,此人并非姑苏殿下张仁,而是金陵城,朱元璋的部将,王小十!”张定边手指王小十,声如霹雳,震得殿角四颤。“而今,臣已经证据确凿,特来擒拿这恶贼,免得陛下被此人迷惑。”
王小十听他讲“证据确凿”,却不知是掌握了什么罪证,如此也就不敢与之反驳。
可王小十也不会这么干巴巴的站着,否则岂非平白弱过了张定边几分气势。
他无从反驳张定边,只好从陈友谅身上下手。“陛下!”王小十话中同样底气十足。“小侄奉我父王之命,自姑苏城远道而来,一心促成两部和兵之事。不成想,你国大元帅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盘问,乃至诬陷于我。如此这般,你我两部还谈什么和兵,只怕日后,连情义二字也休谈了吧!”
王小十很聪明。你张定边能够逼迫我,我为什么就不能逼迫陈友谅?左右是你们上赶着和兵,是你求在了我身上,岂容你们唬我?
王小十被完全带入到了张仁的身份中,好像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张仁。不,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张仁!
他故意扭过了脸,不去看陈友谅,更不去看张定边。不过他的精神却始终紧绷着,生怕张定边不管不顾的直扑上来。
但张定边今夜闯宫,看似莽撞,却并非那种不管不顾的人。他这般做,就是为了在陈友谅面前,揭穿王小十的真面目。
“贤侄切莫如此。”
“陛下,他不是张仁,而是王小十!”
“陛下,大元帅口口声声说我是什么王小十,而且声称证据确凿,难不成,前日那医官检查有误?”他张定边可以说,自己的嘴也不能闲着。不管如何,要是能将陈友谅的脑袋吵“浑”了,自己也能蒙混过去。
“是啊!大元帅,那日在大殿上,医官不也亲自检查过了吗?大殿下身上并无伤痕,体内也无伤损。”陈友谅也道。若按照常理推算,当能够确定这“张仁”的身份。
可陈友谅却不知,王小十就是这样的“怪人”,不可以常理论之。陈友谅算是枉做了和兵的春秋大梦。
张定边道:“这定然是王小十在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才瞒过了那医官。不过,胡兰却已经自行招认,说这姑苏殿下张仁,乃是王小十假办!”
“什么?”经此一句,陈友谅的酒意就消弭了大半。
“什么……”王小十也惊的就要脱口,而被张定边抓住了这一处破绽。
“怎么?怕了吗?”
陈友谅与张定边两人的目光看着他。“不是怕,而是吃惊。恕在下不知,究竟是那胡兰说谎,还是你堂堂的大元帅欺我年幼?”
“我欺你年幼?胡兰分明已经同我招认了一切……”
“胡兰在哪?”王小十道:“今日傍晚,胡兰在浔阳楼失踪,难道就是去找你大元帅告状去了吗?他人在哪?大元帅怎么不将人带来对峙?”
陈友谅也想问个清楚。“是啊。大元帅,你为何没将胡兰带来,好与之对峙啊!”
“陛下,胡兰已经招认,且供述记录在案,也有胡兰的画押凭证。”
“大元帅,莫不是你言行逼供的结果吧?你是不是还想将我抓进大牢,好如法炮制啊!”王小十明知,在此时,审问犯人便多是动用大刑,这张定边必然也不例外。如此,他就要一口咬定,胡兰是被屈打成招的。
“胡将军远路赶奔隆平府,更是一路护着我来到江州,劳苦功高,而今大元帅不过为了一己之猜测,而动用大刑,真是令人思之生寒。”王小十舌利如刀。这种情况下,他言语有一丝软弱、眼神中有一丝怯意,都将会葬送了自己。
陈友谅问道:“大元帅,你可曾对胡兰用刑啊?”
张定边心想:这不是废话嘛!不用刑,胡兰会老实的开口吗?
见他不答,陈友谅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大元帅,你怎好瞒着我,私自对胡兰将军用刑呢?”若往常,胡兰一个小小偏将,就算张定边寻个理由杀了他,陈友谅也不会过问。可现在牵扯到了“张仁”身上,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张定边道:“陛下,末将虽然对胡将军用了刑,可他所招认的一切有根有据,绝非是为了脱罪而胡乱编造的。若是陛下不信,我这就命人将胡兰提来,与王小十当面对质!”
王小十表面上浑然不惧,可心底却已经怕了。他怕与胡兰对质。为了活命,胡兰绝对会出卖他。
胡兰其人,能力有限,被刘伯温以“攻心计”而策反过来。他能够出卖陈友谅,而在危机关头,他就不会出卖王小十吗?
“好,你去派人将胡兰提来。”陈友谅也道。现在越吵越是糊涂,倒不如将胡兰提来问个究竟。
张定边道:“王小十,你是现在自行招认,还是等胡兰到了,推拖不过的时候再认罪?”
“我张仁生而堂堂正正,岂会怕你!”王小十暗暗祈祷,只盼着自己一会儿随机应变,能够将之应付过去。
张定边派人去了,大殿上三人就这么干等着,多少显得有几分尴尬之感。而王小十为显自己心底的坦荡,竟而毫无顾忌的坐下去,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自壶嘴流下,落入杯中。这看似寻常的小动作,却并不容易。王小十心中何其紧张,握上酒壶时起,手便微微颤抖。不过这细微的颤抖并不明显,也未被人看到。
而后,酒壶倾斜,王小十手抖的更不厉害。若不是他强提内息压住了手臂,只怕这酒水早已洒得到处都是。
而后,王小十擎杯饮下,一口清醇烈酒入吼,心方才平静了许多。
王小十“吧嗒”了下嘴唇,方才引得陈友谅的注意。在陈友谅的眼中,“张仁”是如此的完美。若他真是朱元璋派来的人,会在此刻还安稳如常的饮酒吗?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的功夫。王小十不知,为何从监牢里提一个人过来会如此的麻烦。
同样得,陈友谅也只能在此苦苦等候。等的急了,便又派人去催。而皇宫里,皇后也派人来催促陈友谅早些去歇息,扰得陈友谅耳畔越发烦躁。
终于,陈友谅派去询问的人回来了。“禀告陛下,胡兰死了!”
“什么?”
“什么?”
“怎么会……”张定边和陈友谅、王小十,三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当然,王小十心底还同样带着几分庆幸。他没想到,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如此幸运之事。从王小十的角度来说,该是何其幸运啊!
“大元帅,这不会是你故意杀人灭口,要给汉王来一个死无对证吧!”王小十又要为自己斟一杯酒。可这次他手抖得反而更厉害,无奈只好抓着酒壶狂饮一通。而这些看在陈友谅眼底,却像“张仁”在借此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大元帅,今夜这是怎么回事?”陈友谅黑着脸。
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友谅也不清楚。他得到了胡兰的口供,便急着带人去驿馆捉拿王小十。在得知王小十入宫后,便快马赶奔皇宫,在街上扬起一阵马蹄声响。也就是在那时,张定边被人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