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丑、高览和荀谌的率领之下,一支由两三万人组成的部队浩浩荡荡正在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奋力向前挺近,等到了邯郸附近,这个数字还会进一步增加,达到四万之巨。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抢下幽州商会斥巨资买下的粮食,在漫长的冬季修复城防,构建防线,训练士卒,为冀州南部的富庶地区提供坚固的庇护。
生平第一次亲率大军出征,本应是踌躇满志,壮怀激烈,荀谌却丝毫没有兴奋之情,与之相反,他心中还时不时地产生了厌倦的情绪。
这一切的来源,都是拜逢纪和许攸所赐。
荀彧确实是娶了宦官的养女,但是他有选择吗?他的父亲荀绲,有选择吗?
当初桓帝在位,宦官气焰滔天,其中单超、徐璜、具瑗、唐衡、左悺由于铲除外戚梁冀有功,五人均被封侯,开启了华夏历史上第一次宦官垄断政权的时代。
在五个老宦官的羽翼之下,他们的家族和亲友也纷纷在地方任职,闹得民怨沸腾,人心惶惶,甚至连其他正儿八经的官员也只能对他们有求必应。
就在距离颍川和汝南二郡不远的下邳,曾经发生过一起令人难以置信的案件,徐璜的侄儿徐宣为下邳令,只是因为贪图故汝南太守李暠之女的美貌,派人前去索要不成,便亲自率领吏员和兵卒上门强抢,把人糟蹋了不算,还用弓箭将其射杀,随意埋在了公舍里面。
堂堂两千石的官员都无法荫庇家人,像这样的狂徒,谁敢拒绝他们的要求?
所以在中常侍唐衡派人找到时任尚书一职的荀绲,也就是荀氏八龙之中的二龙,说要结为儿女亲家的时候,即便是心有不甘,荀绲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那个时候,作为婚配双方,荀彧和唐氏还都在襁褓之中,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在过去三十年中,两次党锢之祸,一次辛亥政变,士人领袖几乎被一网打尽,百余名身有官职的海内名士被下狱处死,在各地被或抓或杀、或是被流徙囚禁者更是数以百计,就连荀家也有荀昙、荀昱两人被牵连,一人被捕杀,一人被禁锢终身。
若不是误打误撞,和唐衡搭上了这层关系,荀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在那种朝不保夕的危险境地下,选择了保全家族,这种事情不光是荀绲在做,许攸和逢纪两人的家族长辈只怕也做了不少。
他们凭什么拿这个来侮辱荀家?
荀谌想得入神,就连高览在远处扯着嗓子喊他都没有听见。
“这个荀军师是怎么了,和之前一点也不像了。”高览嘟嘟囔囔地说着,眉头挤做一团。
当初颍川士人前往朝歌拜见袁绍,并在他帐下效力,在那时候高览就对荀谌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身材高挑、相貌俊朗、言行举止更是令人喜爱,虽然才华横溢,可是对他们这些大老粗也能以礼相待,平等结交,比起那些整天拿鼻孔看人的家伙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之后荀谌带人前去冀州,不花一兵一卒,就让袁绍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州的州牧,这份本事,高览心中有数,就算是一百个自己都根本赶不上,人家就是有能耐。
如今一切都按着荀谌的计划在顺利进行,正是大施拳脚的时候,怎么他自己却突然萎靡了下去,高览怎么想都想不通,可是碍于身份,又不好意思过去询问。
“兴许是前段时间过于劳累,缓一缓就好了。”文丑也是有些忧心忡忡,但他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好处想。
“有道理。”高览点点头,“我这就去给荀军师找一辆马车,让他在路上好好歇息。”
出乎意料的是,荀谌婉拒了高览的好意,而且要求部队加快速度,尽快到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这个要求对于正规军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难题,但是对于那些豪强家族的私兵来说,冷冻寒天搞强行军,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这两万多人本就是你家几百,我家几百,七拼八凑而来,无论装备、训练水平、乃至士气都各不相同,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都困难,更别说加快速度了。
感受到豪强们的不满情绪之后,荀谌当机立断,在当晚安营扎寨之后,召集了所有将佐,连同豪强私兵的带队人员过来,把中军大帐挤得水泄不通。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想要什么,今天我们开诚布公,把话说在明处。”确认人都到齐之后,荀谌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统兵五百人以上,都尉,军中自行推举;每两千人设校尉一名,视才干,表现而定,以上任命,明年开春生效。”
“你们不需要站上第一线,和幽州军真刀真枪地拼命,只需要把守城池,修建工事,保障粮草运输,就可以赚军功,踏足仕途,这么好的事情,别处是见不到的。”
“听明白了吗?”荀谌根本不给这些豪强子弟思索和讨论的机会,说完之后,便抬高声音询问起来。
“明白了。”又是都尉,又是校尉,这些官职从天而降,把一心想要向上爬,却苦无门路的豪强子弟震得晕晕乎乎,他们轰然应诺,相互对望之间,也带上了明显的竞争意味。
军师可是说了,谁表现好,谁就能爬到另外三个人头上,军中可是有两万多名私兵,若是运气够好,当个杂号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等什么呢,跟着军师干吧!
荀谌见众人情绪高涨,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就回去吧,各自给带来的人手说明白,他们怎么做,做多少,决定你们的前途。”
怀着激动的心情,那些豪强子弟拜别荀谌,纷纷离开大帐,瞧他们那副架势,今天晚上肯定是要整肃队伍的。
片刻之后,帐内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军师,真的只让他们负责后勤,上阵拼命的事情都落给我们自己的弟兄?”高览早就压不住火气了,此时见没有外人,顿时跳起来质问荀谌。
“骗他们的。”荀谌坦然迎上高览的目光,语气平静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