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遗物 第九十一章 迪斯特·格雷森

昏暗，破旧，潮湿，遍布着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气息。

在这除了一张摇摇晃晃的木床，一张缺了一根桌腿的木桌子，几样简陋的炊具，房梁上挂着的只剩一个灯泡的吊灯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家具的小屋子里，一位女性正躺在床上，渡过她苦难的一生中最后的时间。

她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而已。作为建筑工人的父亲，在儿子刚出生不久就因为事故遇难了，之后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亲终于由于过度操劳，染上了肺结核，奄奄一息。

由于把椅子和另外几件家具拿去换钱了，她的儿子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好跪在床前。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妈妈，怎么了？”

“没……没事的，只是……咳咳……咳嗽而已……咳咳……”

躺在床上的母亲，面色苍白，很艰难地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可能没事呢……我给您去弄药……”

十岁的少年站起来，跑到桌子前，从桌子上的药盒里拿出几片白色的药片，磨成粉后给母亲服下，但在这之后母亲仍旧是不停地咳嗽。少年对此感到束手无策，但是没办法，他并没有请医生的钱，而且，家里的药也不多了。

三天之后，母亲终于停止了咳嗽，然而她也没有再次睁开眼睛。直到将母亲火葬之后，少年才得知，自己从药店买到的廉价药，早就过了保质期，这种药，无论吃多少也没有效果。

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要骗人呢。

少年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没能想明白。

之后，他便进入了孤儿收容所，一边学习一边同时打好几份工，为了能够进入医科大学。

“如果能够帮助别人，让他们不要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受病痛折磨就好了”

少年当初是这么想的。

然而，好不容易升入医科大学，从少年变成了青年的他，虽然成绩很突出，但因为沉默寡言以及自卑的性格，处处受到人的排挤，论文更是被同级生偷走拿去抄袭，让他失去了毕业后进入大型医院和科技部的机会。

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呢。

青年思考过这个问题，这次，他似乎明白了。

作为自然界的一员，人类当中，自然也存在弱肉强食的法则，为了更好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欺骗的对象就去欺骗，能够打压的对象就去打压，所谓的善良和诚实的品性，在生存的威胁面前，简直一文不值。

其实人类的本质很简单——他们，其实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啊。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青年感到十分空虚。

如同生命已经结束了一样的——空虚。

但是不久之后，一家研究所向青年寄来了面试的邀请函，在听到那家研究所的名字之后，青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艾迪欧研究所，这是整个联邦最大的科研组织。在大陆战争期间，以艾迪欧博士为首的一批学者们，为联邦的统一作出了极大的贡献，战后科技的飞速发展，艾迪欧研究所也占据了主要的功劳。他们每年都会向各大高校的优秀毕业生们抛出橄榄枝，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够格，而且艾迪欧研究所也不是医疗机构，但对于如此难得的机会，当时几乎快要走投无路的青年是没有理由放弃的。

虽然青年不擅长与人交流，但由于他十分努力，在学术以及应用方面都有专长，他竟然奇迹般地通过了面试，被分配到了新开设的人体科学研究部门，在那里，他的能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根据他出色的业绩，三年之后便晋升为了主任。

获得了参与季度会议资格的青年，第一次在会议上看到了艾迪欧研究所的领导者。尽管已经进入花甲之年，而那位老人仍旧是神采奕奕，言语之间不断地蹦出各种极具创造性的点子，毫不迟疑地做出各种极为正确的决策，引领着整个研究所前进。而他身边的研究员们对他十分仰慕，就如同他是智慧的化身一样。

“百年一遇的天才”

所有见过博士的人，几乎都会做出这样的评价。

青年也不例外，在参加过那次会议之后，他被深深地震撼了，以至于刚一见面，就断定了自己永远都达不到他那样的高度。

然而，只要是追求知识的人，都会对博士这样的人抱有憧憬。

虽然无法赶超，但只要自己能够稍微接近他一点，就已经满足了。

在一次代表部门申请经费的时候，青年单独见到了艾迪欧博士，在即将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前，青年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话：

“艾……艾……艾迪欧博士……”

“有什么问题吗？”

博士一边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做着演算，一边说道。

“请问，我怎样才能更进一步呢？”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头也不抬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博士仍旧沉浸在工作中，青年愣了几秒钟之后，慢慢地走出了博士的办公室。

博士的话，有两种理解方式。

其中一种是，想要取得进步，目前就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从中积累经验，慢慢地提升自己。

另外一种是，告诉自己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情，不要考虑其他的事。

五年之后，青年感觉自己明白了。

博士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后一种。

作为艾迪欧研究所的一员，他们的职责是完成分配给自己的任务，也仅此而已——青年从博士的言行中看出了这一点。他丝毫不关心研究员们个人的愿望，只想要他们如同齿轮一般，在研究所这座庞大的机械中发挥有限的作用而已。

博士做出的所有决策，全都被研究员们无条件的执行，无论是多么困难，多么不合理的要求，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提出反对的意见。博士以整个研究所作为垫脚石，登上了科学的顶峰，然而他从来也不向下面看一眼，总是将目光投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弱肉强食吗？

博士和自己以往遇到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青年想到这里的时候，感到十分失望。

已经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做出这样决定的青年，就趁博士外出之际潜入了他的办公室，盗取了研究资料之后，逃离了研究所。

治病救人的理想，早已被多年来单调繁重的工作磨灭殆尽的这个时候，青年加入了一个神秘的组织，一个想要让整个大陆燃起战火，以达成他们历代人的夙愿的组织。不过，青年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

青年想要做的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尽快地爬到食物链的顶层——那不会被其他人压榨，同时又可以尽情压榨其他人的地方。

人类，就是这么简单的生物。

人生，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于是，在那之后又过了六年的今天，我就站在这里了。这就是我的故事，怎么样，你满意吗，卡洛琳娜小姐？”

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衣的迪斯特·格雷森，推了一下眼镜，露出愉悦的笑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