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容对方的联络官把话全部说完,钟启明的眼睛就红了。
他下意识地扭头朝着来的方向望了望,跟着又瞅了瞅镇心大教堂那高耸的尖顶。
今天是三月十八,三月二十一日,也就是大后天,将是双方划界谈判的正式开始日,而后天一早,总部的大员们就要抵达庙屯,按照总部给予教导旅的命令,是必须要在两天内接管并部署好庙屯的一切防务,以确保划界谈判能够顺利地完成。
可眼下的问题又实在有些严重。根据沙俄联络官的说法,如今庙屯街心的大教堂内,集聚了近两千的沙俄暴民,其中近半数的还都是老弱和妇孺,而且,不仅教堂内水源不愁,早有预谋的暴民们还已经在教堂中囤积了大量的口粮。面对这种局面,如果没有一个特别的处理手段,不要说立即就想制服这些暴民不易,只怕拖上个数月半载也未必有结果。
“娘的,不就是一座教堂吗,只要旅长你下个令,老子立即带人上去就平了它!”一连连长恼得更是七窍生烟。
他的前卫排进入空空如也的庙屯之后,就直接顺着一条笔直的大街奔向镇中心的教堂。虽然他们以前没有来过这里,但只需冷眼一看,马上就感到了眼前这个教堂的重要性。只要站在这座高大敦实的建筑上面,周围十余里的一切动静都将尽收眼底。正当前卫排地官兵凭借街道两旁的建筑。小心翼翼靠近这座带有隐隐邪气的教堂之际,突然有两个“大胡子老人”从教堂内匆匆而出,这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也就跑了十几步,陡然一个失足,双双摔倒在地。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原本对这座神秘建筑抱有高度戒心的前卫排官兵。一时忘却了危险。五六个红军士兵几乎同时冲出隐身处,向“大胡子老人”伸出救助之手。
可惜的是,这几个红军士兵还没跑到倒卧在地那两人地身边,大教堂地窗口砰然大开,射出来一阵突袭的弹雨。而与此同时,地上的那两个“大胡子老人”也从怀里摸出了短枪。
只是一眨眼间。上去的这些红军士兵就同时栽到。
由于固有的怜悯和善良之心,付出的却是好几个兄弟受伤地代价。虽然那两个“大胡子老人”最终没逃过一死,但毕竟自己还是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身为前卫排所在连地连长,他哪能忍得下这口气。
“旅长,下令吧,咱们讲优待讲的是是优待他们的平民。还有甘愿放下武器的军人。可这些家伙是什么?他们完完全全就是拿着武器的暴徒,与残暴的沙俄军队毫无区别,不杀还等什么!”
“就是。这些不知死活地混蛋们,简直是都在拿咱们的善意当成讨价还价的本钱。再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没准还得骑在咱们地头上拉屎了。”
“对,就得狠狠地揍,要不咱们也就只能屯扎在镇外了,还布置什么会谈的防御。我倒要上去好好地看看那个什么教堂,到底是像沙俄那个家伙说地那样是个城堡,还是他娘的活棺材一个。”
特务营另外几个连的连长也一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叫喊着。
在一阵压抑不住的怒火升腾之后,钟启明还是犹豫了。因为,他猛地又想起了胶东大战中的战温泉汤一役。那一战,由于战前指挥部所提供情报的遗漏,而导致特务营误伤了许多自己的姐妹,责任尽管不在特务营,却叫他背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包袱。如今,街心大教堂内也有着千百计的老弱妇孺,一旦打起来,这个后果……
“都吵什么!”想到这里的钟启明猛地一咬牙,冲着身边直跳脚的几个连长扬起手使劲地一挥,“三连按照事先的部署,马上绕道去镇北,放出警戒,一连和二连包围并监视教堂。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硬来。”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乏儒雅,却一向敢作敢当的钟启明,现在是真的有点儿含糊了,他要等后面的旅长刘明远上来。
本来一路上与李鼎等人在马上悠闲自得、谈笑风生的刘明远,远远一瞥见居然带着几骑人马就在庙屯镇西的大道边静候着他的钟启明,那张从来就谈不上白的脸,啪地就撂了下来。不用问,庙屯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旅长……”看到放开坐骑,甩下大队抢先跑来刘明远,钟启明也赶紧一纵马,迎了上去。
刘明远不耐烦地一摆手,打断了钟启明想说的那些话,“我问你,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可你们怎么还在镇外晃悠?”
“旅长,出了点儿意外,”钟启明脸色通红,一指突兀在镇中的一片房舍中的教堂,“这里近两千的沙俄平民都挤在了这座教堂内,而且拥有不少的枪支火器。不久前他们还放话,坚决反对我们侵占他们的家园,只要我们一天不撤走,他们就一天不停止抵抗。”
“抵抗?”刘明远的眼珠子一瞪,“哦,他们在试图抵抗,那你们呢?难道你们来这里不是打仗的,而都是看热闹的?”
“情况有些特殊,”钟启明轻轻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打下来容易,可里面……里面还有数以百计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一打起来,难免……”
“我说钟启明,你的脑袋是不是被这里的大风雪给冻坏了?”坐在马背上的刘明远,呸地朝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还数以百计的老少?莫非他们拉你进去过,叫你亲眼看见了?”
“这……”钟启明被刘明远的话噎得一愣。
刘明远将手里的马鞭子冲着教堂方向一指,“我不需要这,也不需要那,我要的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庙屯。李团长!”
说到这里的刘明远朝着已经来到身后不远处的李鼎一甩头,大吼到,“带上你的团跟着钟副旅长上去,不管用什么办法,马上给我叫那个什么狗屁教堂里的家伙们都给我在眼前消失。”
钟启明虽然还是又犹豫了一下,但很快拨转了马头。
刘明远见状,马上又意味深长地冲着钟启明的后背大声补上了一句,“钟老弟,如果咱们连这么个小仗要是都打不好,还能指望在谈判中得到什么吗?”
钟启明回头看了旅长一眼,尽管没有说话,却是神色庄重地点了点头。
教堂内,地下室和上面所有能呆人的地方,到处都挤满了人,充斥着孩童们的啼哭,妇女们的哄弄和埋怨,还有老人们一声声地无奈的叹息。当然,这里面也不乏正在以上帝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无辜的哲理,来劝慰惊恐的人们为了自己的家园和财富放心地坚持到底,争取最后胜利那一天的教士们的吟诵之声。
而比这一切更加喧闹的,则是手执火枪和长刀,占据着各个窗口及门户的青壮男人们。
简单的一个小伎俩,就换来了“歼敌”数人的辉煌战果,愈使得这些疯狂的沙俄暴匪们得意忘形。面对外面一遍遍重复着的要求这里的一切人等必须立即撤出去的最后通牒,他们不仅置若罔闻,反而以更加猖狂的枪声和叫嚣来做为回应。他们很清楚,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后台们一定会用某种最合适的方式,把这里的“实际情况”透露给太平天国的军队方面,所以他们有恃无恐,有这么多的无辜老幼在这里陪伴着他们,太平天国的军队就拿他们毫无办法。他们根本就不相信,难道太平天国的军队还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地屠杀平民。
真要一动起手来,钟启明就有的是办法来对付这些卑鄙的沙俄暴匪。
大教堂被团团地围住了,在几次“无功而返”的小规模进攻之后,钟启明居然下令休战了。这一下,教堂内的沙俄暴匪弹冠相庆,可刘明远却没有明白钟启明的心机,火上得越来越大。这个钟启明,到底是怎么了?正当刘明远黑着脸,思忖着是不是应该用已经带着旅直和后队人马刚刚上来的曹儒典,替换下钟启明或干脆自己亲自出马去解决这一切的时候,钟启明一脸轻松地回来了。
“旅长,咱们准备准备就埋锅造饭吧。”
“你还有心思吃饭?”刘明远哼了一声,扭头冲着曹儒典一撇嘴,“老曹,你看看启明这家伙,我就纳了闷了,怎么打了这么多场大战了,关键时刻还总是婆婆妈妈的,一身女人气。”
曹儒典瞅瞅刘明远,再看看钟启明,呵呵地笑了。他抬手一指开始有些变得灰暗的天空,“我说旅长啊,打这样的地方,还是天色黑下来的好。呵呵,好饭不怕晚,我看不着急吗。”
钟启明看着曹儒典,也会心地笑了。笑过之后,他又脸色略有些凝重地回头看了看大教堂的尖顶,“旅长,咱们是既给自己准备晚饭,还要给他们准备一份上大餐。这个教堂,我怎么看怎么别扭,你就等好吧,用不了多久,它就再也不会存在了。”